衝破黑暗 古法

S·M·斯特靈

斯特靈被許多人看作或然歷史小說 之王哈利·圖多夫(Harry Turtledove)的繼承人,他在幻想界如超新星般迅速崛起,作品有暢銷一時的「楠塔基特」系列,包括《時間之海中的島嶼》《逆時之潮》和《在永恆的洋上》和「德拉卡」系列,包括《進軍喬治亞》《壓迫之下》《石頭狗》和《德拉卡》,此外斯特靈還親手編輯了一本其他人寫的關於德拉卡的故事選集《德拉卡故事》。

在前一系列小說中,楠塔基特被拋擲到公元前1250年,演繹出許多故事;後一系列小說則描寫保守黨人從美國獨立戰爭中逃走,在南非建立了一個軍事政權,最終征服了大半個地球。斯特靈的其他作品還有「餘燼」系列,包括《死火》《保護者之戰》和《相遇科瓦利斯》,五卷本的「第五千年」系列和七卷本的「將軍」系列(與大衛·德雷克合著)。他還寫過其他一些獨立的小說,例如《征服者》《白沙瓦槍騎兵》《天空之民》。斯特靈曾與雷蒙·E·費斯特、傑瑞·波奈爾、霍莉·萊爾、雪莉·邁耶、凱倫·魏斯坦因和曾出演《星際迷航》的詹姆斯·杜翰合作撰寫小說,對「巴比倫5號」「終結者2」「世界大戰」和「克金之戰」等系列亦有貢獻,他的短篇小說收錄於《冰、鋼鐵與黃金》中。斯特靈最新的系列作品是「餘燼變革」四部曲,目前已出版三卷,分別是《日出之地》《上帝之鞭》和《夫人的劍》;他最新的一本書是《天空之民》的續篇《血腥王的宮廷》。

斯特靈出生於法國,曾旅居歐洲、非洲、加拿大,目前居住在新墨西哥的聖達菲。

在下面這篇激動人心的故事裡,斯特靈向我們描繪了兩位截然不同的勇士如何結成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聯盟,共同去完成一項更加不可能的任務,任務中潛藏著驚心動魄的危險,這將考驗他們的決心、智慧和勇氣——以及友情的極限。

那是七月里炎熱的一天,在我主降生後兩千零五十五年;或者說,在巨變之後五十七年零幾個月。伏爾加河中游草原上,羽毛般的草葉在他周圍沙沙作響,齊膝高的金色草浪起起伏伏,直至天際。謝爾蓋·伊萬諾維奇趴在地上,嘴裡緩緩嚼著無味的干羊肉條,時不時從皮囊里呷上一口。皮囊里裝的是兌過水的玉米白蘭地,喝起來不那麼刺激。他從雙筒望遠鏡里看見一個陌生的騎手出現在浩渺的藍色天穹下,像螞蟻一樣渺小。

「這回是誰,可憐的老馬?」他一邊懶懶地對著馬兒自言自語,一邊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武器放在哪裡,「黃銅球,竟然單槍匹馬來這兒。要不就快點兒,基督作證。」

等待像坐船般令人焦躁不安,他小心地嚼著肉條,時而拿匕首削下一小片。謝爾蓋有一副年輕人的好牙口,他可不想那麼快就糟蹋掉。他爹伊萬·米哈伊洛維奇四十八歲時嘴裡剩下五顆褪色的牙樁子,只能靠煮過的甘藍和湯活命,不過眾所周知,大部分時間他都喝得酩酊大醉。

不管陌生人是誰,他靠近的速度夠快的——馬兒一路小跑,後面還牽著兩匹換乘的馬。別爾哥羅德 那些商人來的時候,三匹馬一定會大受歡迎。

「呃,他是朝這邊來呢還是去哪兒呢?」

謝爾蓋來這兒是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撞上幾頭塞加羚羊或野馬什麼的;也是為了從斯坦尼特薩——哥薩克語里這個詞的意思是村莊——里逃開一會兒,逃開家裡那間狹窄的土屋,逃開弟弟妹妹們的號啕尖叫,逃開無窮無盡的雜活,趁著秋收還沒把所有人都耗住。

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爺爺米哈伊爾死了,在別人面前為一個八十歲的老頭過於傷心不大得體——這是上帝的意志,也是自然規律,哥薩克人應當藐視死亡。米哈伊爾是個大人物,巨變之前就已成年的人活下來的不多,他是其中一個;他也是見證了頓河組織復興的領袖之一。

我是最後一個了,這是老人咽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個,我一死,世界會再死一次。

謝爾蓋不懂米哈伊爾爺爺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還是覺得眼睛澀澀的;他猛地甩開回憶,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頭的事情上。

「而且他擲斧子的手藝簡直像天使,」謝爾蓋咕噥著,「基督歡迎你,爺爺。」

地上有殘破的建築物遺骸,北面環繞著舊果園的遺迹,還有一叢樹,只剩下這些東西能證明在機器停止工作以前,這裡曾有人耕作。大河在東邊拐彎,離這兒八十公里,但他們斯坦尼特薩的人從不往那個方向去,除非不要命了。那邊遊盪的扁面孔異教徒太多。俄國佬與韃靼人之間的世仇比紅色沙皇 和巫師的年代還久遠得多,簡直可以追溯到傳說中的蒙昧年代。

「這麼靠北的地方,有時那些庫班雜種也會出現,」他默默地想,「還有達吉斯坦人……安靜,撒旦蹄子。」坐騎有點兒不安,他低喝了一句。

骨瘦如柴的大灰馬訓練有素,趴在他身後一動不動,人和馬在正午的烈日下都大汗淋漓。謝爾蓋用兩邊手肘輪換著重心,小小的白螞蚱從草稈里一擁而出,空氣里瀰漫著臭氧和乾草的氣息——還有人馬的汗味兒、皮革和金屬味。

「榮耀歸主,永永遠遠,」他喃喃自語,雙筒鏡里陌生人面孔和衣服的細節漸漸清晰起來,「我覺得他肯定不是韃靼人,至少不是諾蓋人 。」

伏爾加河沿岸的扁面孔部族如今自稱諾蓋人,透過戰爭、貿易和零散的搶婚,謝爾蓋的族人對他們頗有了解。陌生人戴著鈍角的圓錐形頭盔而不是頭巾,頭盔頂上有根釘狀的東西,帽沿圍著一圈毛皮帶子;他的黑髮編成一條豬尾巴,馬鐙皮帶調得很長,不是聳膝的哥布林韃靼風格。

「也許我不該殺掉他,至少不是現在。如果我為了搶馬殺掉一個基督徒,切里潘寧神父會罵我的。」

況且不先問幾個問題也很可惜,謝爾蓋能覺出自己的好奇心像被蚊子叮了一樣痒痒的。米哈伊爾爺爺總看不起年輕人,因為年輕人一輩子都釘在一個地方;他吹噓說,在巨變之前的老年月里,自己曾為大俄羅斯服役,從德國一路漫遊到中國。謝爾蓋這一代的大多數人沒什麼時間去了解紅色沙皇時代的事情,不過有時他很想聽聽那些故事。斯坦尼特薩里的日子有時非常無聊。

要是奧爾加發現了斯維特拉娜的事兒,那就刺激過頭了!

騎手緩緩策馬而來,他騎的馬和這位哥薩克人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腿短短的,毛髮蓬鬆,頭長得像個桶,身子圓滾滾。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像樣,不過它的活兒幹得不賴。後面兩匹用來換乘的是又高又瘦的韃靼馬,比它漂亮得多,它們背上只搭著很輕的一對褡褳,看起來卻比前面那匹小馬更加筋疲力盡。

「他要麼是來打架的,要麼剛打過一架,多半是剛打完逃走的。誰會一個人騎馬出來?馬騎得不錯,」謝爾蓋自言自語,「跟哥薩克人一樣棒。長得有點兒矮,不過肯定不是莊稼漢,不是鄉巴佬。」

當然,所有哥薩克人都以貴族自居,儘管他們得親自幹活兒。

來者的武器也很精良,腰上掛著內彎的土耳其馬刀,背上背著一個樣子古怪的箭筒,手裡還握著一張弓;馬鞍前穹上掛著鑲皮的圓形藤盾和套索。此外,他還穿著靴子和皮褲,皮革上衣外套鎧甲,這麼大熱天,穿這些總不是為了保暖,肯定是隨時備戰。就在謝爾蓋觀察他時,陌生人停下腳步,謹慎地回頭觀望,從馬鐙上直起身子,舉起一隻手遮擋在眼睛上方。

謝爾蓋暗自點頭,他收起雙筒望遠鏡,抓起長矛,對馬兒吹了聲口哨,老馬站起來的同時,他毫不費力地跳上了馬鞍。陌生人立刻作出反應,反手去抽背上的箭;他離這邊大概有三百米遠,差不多是一個強壯的男人盡全力能達到的極限射程。謝爾蓋把長矛水平舉過頭頂,然後反轉指向地面,表明自己的善意,他的弓紋絲未動地掛在左膝旁,陌生人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謝爾蓋靜靜地等著陌生人緩緩靠近,在可以交談的距離上停下。

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謝爾蓋是個年輕人,剛過二十,差一點六尺高,肩膀寬闊,肌肉像繩索般精幹,鼻子長而直,身上傷痕纍纍——能看見這麼多傷疤是因為他只穿一條寬鬆的羊毛馬褲和高幫靴子,寬寬的皮帶上掛著恰希克軍刀 、匕首和輕斧,斧柄足有一米長。他的頭剃得光光的,只留下一綹長長的黃髮,用細長皮帶編起來,從右耳上方垂到肩膀下。他嘴唇上有毛茸茸的鬍鬚,和頭髮一樣是玉米的金黃色,黝黑的臉上微斜的淺綠色眼睛炯炯有神。

對方看起來有點兒像韃靼人,不過比絕大多數韃靼人黑——深棕色皮膚,黑髮編成辮子,臉平得幾乎凹陷下去,高顴骨,獅子鼻,狹長的藍眼微微上斜。不過長期以來,這裡的人們一直在來回搶奪婦女,所以單靠長相無法判斷一個人的來路。陌生人比謝爾蓋矮,看起來挺壯,但又很瘦,而且顯而易見是個少年,剛剛長到能做偵察兵的年紀;他臉上的毛髮就算在韃靼人裡面也算少的,光滑的面孔毫無表情,臉上有晶亮的汗珠。

陌生人先開口:「俄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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