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忠臣 第561章 忠臣IF·琴樂陰的葬禮(四)

「哎,這裡是哪裡?好黑啊,好窄啊!」

「幹嘛將我關在這裡?我是掌劍使琴樂陰,白夜第三錄事,炎京琴家家主,皇家學院副校長!誰這麼大膽給我開這麼大的惡作劇?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不少人都忍不住站起來了,黎瑩擦了擦朦朧淚眼,脫口而出:「難道他還沒死?」

「廢話,我當然還沒死,你們死光了我都不會死!」棺材裡的聲音中氣十足,又錘了一下棺材蓋:「反了你們,快放我出去,別惹我生氣,不然等我出去將你們通通鯊了!」

聽到棺中人甚至還能對話,禮堂里許多人臉色大變,或驚恐,或喜悅,或笑意,或憤怒,赫然是相信了八成。

黎瑩和奎念弱甚至已經站起來準備走過去,然而她們被旁邊的千雨雅和林雪攔住了。侍溫和丹赤霞本來想直接衝過去,但他們也被來雅拉住了手腕。

雖然這事情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曠古未有,小說不敢這麼編,野史不敢這麼野,但大家都很快冷靜下來——因為他們發現其他人都很冷靜。

更重要是,離靈柩最近的茶歡,沒有任何動靜,只是平靜地看著靈柩。

沒人看見那位老人現在是何表情。

「怎麼還不放我出去,好啊,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恨不得看著我死。唉,真是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我的心都變得冰冰的……」

「……哼,不過我也無所謂,反正我也討厭當什麼隱相了。說得好聽是隱相,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我不想背鍋。」

「老令啊,這些年辛苦你了,這些年我闖了這麼多鍋,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幫我修修補補,然而大家都只知隱相不知實相。唉,他們也不想想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雖然腦子比茶歡聰明一點點,但怎麼可能會擁有驅動國家機器的能力?沒有老成持重的輔相掌控大局,又怎能在短短五年創造那麼多奇蹟?」

茶歡冷哼一聲,令將離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但政治這玩意就是雲里霧裡,身在局外的人只能陰謀化、簡單化、標籤化地看待這個全世界最聰明的人組建的遊戲。說不定過個幾十年,『水雲改革』的所有功勞都會被世人歸功於我的英明,所有錯誤都會被世人歸咎是老令你的過失——事實上好像已經有這種苗頭了。」

這時候,令將離終於不再沉默,拱手說道:「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說,令某自求無愧於君,無愧於位,無愧於民,無愧於心。」

棺材裡的聲音繼續說道:「不過我如果就這樣走了,其實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遺憾,畢竟我還是放不下二弟和三妹。」

琴悅詩微微有些動容,琴月陽臉色平靜。

「你們不要誤會,我不是擔心他們的未來能不能幸福,我是擔心他們未來會不會連累我的名聲。」棺材裡的聲音十分毒舌:「三妹我已經放棄了,我明明都在她面前弔死了幾十個資本家,讓她知道剝削工人的下場,然而她明面上都說好好,暗地裡還是想方設法鑽漏洞賺差價,在這方面倒是學到我的半分真傳——虛心認錯,堅決不改。」

琴悅詩臉色一黑,感覺渾身不自在,甚至覺得後面那個叫侍溫的巡刑司大隊長似乎在緊緊盯著自己。

「不過看在勞動法是我主持頒布的份上,三妹多少會收斂一點,不至於落到掛路燈的下場……但也說不準,畢竟她也準備結婚了,到時候有了孩子,天知道她會不會用我的名字當擋箭牌獲取十倍利潤。」

「月陽雖然看上去挺老實,但他骨子裡有一股凶性,就像是火山裡的熔岩,如果不爆發當然是春暖花開,一旦爆發,自然是天雷地火……不過我也沒見過他爆發過。」

「但我就是隱隱有股預感,在脫離我的羽翼後,月陽肯定會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唉,但我都被釘在棺材裡,又能拿他們兩個怎麼辦呢?正所謂江山易移,本性難改,琴家人血脈里流淌著就是詭譎的銀血,我只希望歷史可以給琴家一個公正的評價——」

「罵我的家人,可以,罵我,不行!」

琴悅詩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彷彿想蓋住棺材裡的聲音。就連琴月陽也嘴角微微扯動,極其罕見地流露出些許感情。

「我果然還是逃不出功名利祿的誘惑,還是會擔憂自己的名聲會被連累。」棺材聲嘆息道:「說來也是,大好男兒,誰不想干出一番連時間都無法磨滅,永遠銘刻在歷史裡面的偉大事業呢?」

「藍炎,謝塵緣,無臉,你們說是吧?」

大家心裡頓時提起來——這裡被點到的人,可是水師提督藍炎,幽雲執政謝塵緣,以及內閣學士兼白夜錄事安懼!

而且這三人,都是身強力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可謂是前途無限。如果不出差錯,再過十幾年,他們必然是輝耀的中流砥柱,甚至可能是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有些聰明人更是想深一層:雖然白夜已經洗白轉正,但安懼終究是革命出身,他本來就是要造反的;藍炎就別提了,他已經造過反了;謝塵緣雖然名聲比前面兩人好一點點,但他也是趁憲宗遇刺崛起,作為屠刀迅速掌握權力,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輩。

也就是說,這三人要麼走在造反的路上,要麼曾經偷偷摸摸地造反,要麼已經光明正大地造反!

棺中人這次點名,是有的放矢!

禮堂里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守衛在四周的金吾衛握緊了長銃,十二禁衛指揮使余客更是守在門口,阻斷出入。

然而被當眾點名的三人卻是十分平靜,藍炎跟謝塵緣交換了一下眼神,無臉甚至一動不動——畢竟他戴著遮擋頭盔,沒有眼神可以交換。

「別以為我被釘在棺材裡面就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棺材裡的聲音嘻嘻笑道:「你們肯定在想,我到底將執掌聖劍的法門交給誰了。或者說,你們在思考我留了什麼後手,用來保證改革延續,天下安定。」

「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我確實是留了後手。像我這種以外姓人身份執掌聖劍的例子,並非流行一閃的璀璨,而是可以複製的奇蹟!」

人們頓時聳動起來,就連令將離這種老臣也動容了,林雪等人更是倏地站起來——以她們跟琴樂陰的關係,她們自然早就詢問過類似的問題,甚至希望自己成為琴樂陰的衣缽傳人,成為第二代掌劍使,繼續懸劍天下鎮壓山河。

當時琴樂陰的回答是『不可能』『沒辦法』『告辭』三連,哪怕她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色,琴樂陰就是一口咬定沒有,因此她們也信了!

然而你現在人都躺在棺材裡,才跟我們說你以前是在騙人的?!

「在收到我的邀請函後,你們肯定在尋找誰是第二代掌劍使吧。」棺材板呵呵笑道:「你們也不想想,以我的智慧,難道會將傳承放在一個你們能夠觸及的地方嗎?」

「不僅我的學生不知道,我的朋友不知道,甚至連琴家也不知道!你們或許以為我會將這份力量交給我信任的人或者組織,但正所謂世事如棋,天意如刀,人心難測,我現在能信任的人,明年能信任嗎?後年呢?大後年呢?」

「要知道掌握聖劍輝耀,就等於掌握了這個國家。水雲以誠待我,我不能以身相許就已經很抱歉了,怎麼還可以給她留這麼大的漏洞?」

「那麼,第二代掌劍使到底是誰,在哪裡呢?」

棺材蓋的笑意幾乎能穿透靈堂:「你們猜猜?」

大家彷彿能看見赤發白雪君那張惹人拳擊的邪魅笑臉。

「當然,你們也可以認為我在虛張聲勢。但對於你們這種來說,你們是絕不會打一場必輸的戰爭,所以你們哪怕心中懷疑,但除非有出頭鳥幫你們驗證,否則你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這場葬禮是勾引你們給我陪葬的陷阱,我可以大膽預言——」

「終水雲一朝,你們始終都會是輝耀忠臣!」

禮堂里餘音裊裊,藍炎忽然一聲輕笑,站起來朝著棺木重重鞠躬。

「藍某終生願為輝耀奔走。」

謝塵緣也立馬跟上:「謝某終生願為輝耀奔走。」

無臉的話稍微多一點:「只要皇室仁明,白夜便為輝耀白夜。」

「唉,我一個都被釘在棺材的人,怎麼還要為你們這群活人考慮這麼多呢?」棺材蓋悠悠一聲嘆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執劍人說得對,我還是太執著於英雄史觀,以為輝耀離開了我就轉不了,但就算沒了琴樂陰,難道就沒有瑟樂陰嗎?」

「我能有此番成績,又豈是我一人功勞?在這裡,我要感謝輝耀全體官吏以及白夜行走的支持,謝謝我親愛的女皇陛下的信任,謝謝令首輔、茶校長等仁人志士的協助,謝謝大家!」

「所以……」

「就算沒了我,我們偉大的事業,終究會延續下去。」

棺材蓋笑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心裡肯定在猜測我到底為什麼要開這個葬禮,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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