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刺客 第247章 幸好你遇上我

回憶就像一條忠實的哈巴狗,只要你做出扔出去的手勢,它總會給你叼點什麼東西回來。

樂語記得那個叫霜葉的女孩。

但印象已經不是很深了。

就像普通人不會記得幾個月前的頭條新聞是什麼,樂語也快要忘記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因為他這幾個月經歷了太多事情——他遇到了可以相戀一生的愛人,成功將玄燭郡攪得天翻地覆,創辦了報紙,寫了小說,當了荊家家主,競選銀血會會長成功,甚至還和藍炎勾肩搭背為玄燭郡的和諧社會添磚加瓦……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個人。

都比那個死在院子里的小女僕,要重要的多。

雖然樂語親眼見證她的死亡。

但他一路走來,腳下都不知道踩過多少具屍體。

被尹冥鴻和臨海軍殺死的銀血人士,為了保護樂語而被殺的荊家侍衛,甚至狼獄停船場那些被藍炎襲殺的和陽軍……因他而死的人,何止數百?

在樂語試圖改變玄燭郡的時候,玄燭郡也改變了他——他已經不是那個會因為普通人的死亡而因此大驚小怪的太平犬了,而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亂世人。

習慣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樂語已經學會習慣死亡。

又或者這只是因為,他激活了『冰血體質』。

所以樂語剛才逃跑的時候,可以毫無猶豫拋下那些被攔截的荊家侍衛;而輪到他被留在內城時,他也可以安然接受命運的戲謔安排。

他已經可以將那些無足輕重的人視為過往雲煙。

然而。

那些過往雲煙。

也是別人父母的心肝,兒女的依靠,伴侶的枕邊人。

也是別人每晚想念的白月光,心頭的硃砂痣。

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兒。

「我記得。」樂語平靜說道:「你是她的什麼人嗎?」

青年微微一怔,自嘲笑道:「是啊,我是她的什麼人呢?我們只是相約好在離開之後就成親好好過日子,但逃出來的人……只有我一個。」

「你是那晚成功逃出去的男僕?」

「我一直在期待這樣一個可以跟你單獨見面的機會。」榮曜輕聲說道:「所以在我從詭刺……也就是尹冥鴻口中得知你還留在內城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有可能會想通過黑日會的這條路逃出去。」

樂語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黑日會是白夜的下屬組織?」

「只是有那麼一點關係罷了,黑日會最開始是白夜行者創建的暴力組織,但黑幫這種東西靠吸食人民營養為生的蛀蟲,根本不是白夜行者所能控制的,很快就被銀血會異化成金錢打手。」

「不過。」榮曜看了看後面的地道:「因為這一分香火錢,白夜在黑日會裡是有一點點話語權,比方說……可以往黑日會塞進白夜行者。」

「為了讓我這個逃奴有一個新身份,也為了讓我更方便為白夜工作,所以我成為黑日會的一個小幹部,雖然沒有手下,但黑日會所有設施都對我開放,包括賭場,紅夢樓,以及各種城區密道。」

「所以,我才能等到這麼一個機會。」

榮曜將手伸進懷裡:「荊正威,為了等待你的到來,我已經……」

「恭候多時!」

說時遲那時快,榮曜猛地從懷裡掏出手銃對準樂語,樂語微微偏過頭,便聽到一聲激蕩的銃聲在地道里無盡回蕩,一顆凜冽的子彈劃破了樂語的發梢,準確命中了正要下來的商會供奉!

「下面有銃手,數量未知!」

「地道太窄了,我們沒有迴避的空間!」

「可惡!我看見荊正威就在裡面了!」

榮曜掏出另外一把手銃別在胸前,輕聲說道:「快走吧,我頂多只能拖延他們一兩分鐘,等他們意識到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就會強行突破,我可沒能力阻攔這些錦衣玉食供養的武者。」

樂語走過他的身旁,忍不住道:「我還以為……」

「以為我是來殺你的?」榮曜笑了:「我不是說了嗎?我現在是為白夜工作的白夜行者。」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但這個時候不適合,而且……我也不想說了。」

「其實當你說出你還記得霜葉,我就覺得足夠了。雖然你是無可救藥劣跡斑斑的變態,但你對家中奴僕的態度還挺好的,霜葉甚至覺得,一天最輕鬆的時候,就是侍候公子洗澡。」

「我聽說你後來殺了沈管家,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就當你為霜葉報仇了。」

樂語問道:「你不恨嗎?畢竟說到底……」

「恨,當然恨。」榮曜躲到地道的一個箱子後面:「我恨這個萬惡的奴僕制度,恨銀血會,恨荊家,恨沈管家,恨你。」

「但我最恨的,是這個人人都要認命的世道。」

「為什麼總有人當人下人?為什麼總得傷害他人才能活下來?為什麼我們的命就不是命?」

「這個世道,不應該是這樣的。」

「所以你不能死在這裡,至少現在不能。外面那些不想認命的人,還需要你帶他們到達明天。」

「幸好你遇上我。」

「快走吧,外面是黑日會的人,我也是賭運氣來這裡等你,並沒有喊其他人來,你自己小心。」

樂語點點頭,快步走出地道:

「明天見,榮曜。」

榮曜微微一怔,將正在地道入口試探性探頭的商會供奉打回去。

他從來沒說過自己的名字。

荊正威卻一言道出來。

「看來,記憶力好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榮曜無奈地笑了笑。

這時候地道上面傳來勸降的聲音:「下面的兄弟,你何苦為荊正威賣命呢,只要你殺了荊正威,銀血十大商會願意重金酬謝……」

「抱歉。」榮曜再次開銃,將那位看似勸降,實則想衝進地道的商會供奉打回去。

「我從不為荊正威賣命。」

……

……

「幸好你遇上我。」聽朝早遞給蘭堅博一個酒瓶:「不然你這在外城區橫衝直撞,換成其他人都保不住你。」

蘭堅博喝了口酒,看著碼頭入口的道路現在已經被聽家用沙包壘成三層防線,一位位手持銃械的聽家護衛藏在掩體後方,用射擊逼退暴民們的推進襲擊。

蘭堅博很清楚暴民們為什麼冒著槍林彈雨也要強攻港區——因為碼頭港口這邊的倉庫幾乎放著玄燭郡絕大多數珍貴貨物。比起金銀珠寶那些俗氣的等價物,港區倉房的米糧、肉乾、衣服、酒等等才是暴民們迫切需要的生活必需品。

而且就在蘭堅博回過神來的這幾分鐘,他就隱隱看出來,這些暴民們並非烏合之眾,背後似乎有領導者在指揮計畫。

他們試圖用火燒,投石,甚至是砸斷燈柱來推進陣線,甚至還會扔烈耀火藥。哪怕聽家有銃械,但面對十倍以上的人數,層出不窮的干擾,再加上夜晚的環境影響,赫然是處於劣勢之中。

「我本來以為這次暴動是荊正威和白夜發起的。」蘭堅博說道:「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如果是他們發動,他們大可以組織精銳部隊突破防線,根本不需要指揮這些裝備沒有戰術素養也沒有的暴民來強行突破。」

聽朝早坐在旁邊箱子上面說道:「暴動之所以有個『暴』字,便是因為其不可預料的突然性。如果是荊正威……他根本不需要弄得這麼大張旗鼓,或者說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他再等幾個月,整個玄燭郡都會是他的。」

「我們這一代銀血,什麼風頭都被他出盡了。」

「但是銃打出頭鳥,如果這次暴動不是他發起,那今晚就是他的死期。」蘭堅博側過頭,瞥了一眼正在紅熱如火裝運貨船的港口碼頭:「相比起來,你們聽家悶聲發大財,才是真正的商人智慧。」

「哦?」聽朝早歪了歪腦袋:「你看出什麼了嗎?」

「當荊正威得勢之後,你們聽家就已經在準備撤離東陽了吧。」蘭堅博雖然是猜測,但語氣里滿是肯定:「你們這兩個月的銃械交易只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為了掩飾你們聽家重要人員的流動,或者說銃械也是真的運出去的,但並不是賣給別人,而是作為你們聽家重新發家的基礎。」

「你們聽家早就不滿足於當一個商人,你們想要更多。東陽銀血會早就成為你們的牢籠,只是因為這百年耕耘的基業,讓你們無法捨棄這片土地,而荊正威……不,他簡直是明著聯絡藍炎一起過來東陽打劫,這件事令你們聽家徹底下定決心,捨棄東陽的基業。」

「海運能到達的地方……天際區?還是晨風區?」

聽朝早眨眨眼睛,笑道:「雖然我一直就知道你很聰明,但沒想到你看一眼就能猜出那麼多。」

「以前我不屑於賣弄,是因為沒必要。」

「現在有必要了?」

「當然,現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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