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九章 悲傷的義大利之夏

至於後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流夏根本沒有再聽清楚。除了趕緊逃離這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再在這裡多待一分鐘,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崩潰。此刻的流夏,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機械麻木地拖著自己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門口移動。

只要走出這裡,這場噩夢就會醒了吧。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的腳不小心踢到了一個廢舊的鐵罐。「砰!」的一聲響,在這個寂靜的空間中聽起來格外刺耳,震得她的鼓膜嗡嗡直響。

「什麼人!」托托一聲低喝,一個箭步沖了過來。

流夏的雙腳再次僵在了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衝到了自己面前。

想要逃,卻無法逃。想要躲,卻無處躲。

「我……」她只說了一個字,隨即大腦一片空白,彷彿連言語的功能也隨之全部失去了。

做錯的人是他,為什麼她會比他還要害怕?

明明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她看不到他不知所措的神色,看不到他驟然緊縮的瞳孔,看不到他慘白的臉色----就像現在。

「流……流夏……你怎麼在這裡?」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就像知更鳥的翅膀在寒風中簌簌抖動。

「流夏,你聽我解釋,給我一個機會解釋!」他憑著感覺抓住了她的手,低聲懇求著。

在他的手觸碰到她的手的瞬間,流夏的身體劇烈一震。這雙手,曾經溫柔地撫摸過她的面頰;這雙手,曾經調皮地玩弄過她的頭髮;這雙手,曾經深情地為她做過愛心飯;這雙手,曾經給她帶來最真摯的鼓勵……可是,這雙手,將會成為別人的倚靠;這雙手,將會抱起他和別人的孩子;這雙手,將不再屬於她了……

她忽然感到一股劇烈的,幾乎讓她無法承受的心痛。那痛苦如同巨石一般緊緊壓住了她的胸口,令她無法再呼吸。

不敢再想下去,她狠狠甩開了那雙手,沖著門口飛奔而去。

「流夏!你聽我解釋!」托托也立即跟著奔了出去。因為太過心慌,他不小心絆倒在廢棄工具上,手臂頓時被鐵條拉開了一個長口子,鮮血像條毒蛇般蜿蜒流下,但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只是站起身來拚命繼續地往前跑……

他只想追上她。

追上----那個一旦失去了就會後悔終生的人。

流夏也在拚命往前跑著,跑過了廢棄的汽車,跑過了那些破舊的輪胎,跑出了那個讓她心痛的地方……

阿方索的銀色Bentley還靜靜地停在那裡。她想都沒想就上了車,接著只說了一個詞,「開車。」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無力,彷彿僅僅說出這個簡短的詞就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當托托出現在汽車的前視鏡里時,嘈雜的雨聲蓋過了他所有的聲音,她只能看到他急切地跑過來的身影。

「我說開車!」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聲。

這樣的態度對阿方索自然是相當的無禮,但他什麼也沒有說,立即發動了車子。

蜷縮在軟軟的座位上,她看到前視鏡里的那個身影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慢慢離開了她的視線,就像是----離開了她的生命。

窗外的光線在雨水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雨聲,人聲和汽車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混亂不堪,卻更顯出了此刻車內的安靜。

「他跟著我們。」阿方索的聲音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流夏望向了右側的前視鏡,隱約只見一輛藍色的蘭博基尼緊跟著他們的車子。這時的她已經稍稍冷靜了一些,連帶著大腦也開始了舉步維艱的思考。

「阿方索先生,今晚能不能在你家打擾一夜?」

阿方索的眼底似乎有一絲輕微的波動,「當然可以。」說完,他就加快了車速,在街道里如游龍辦靈活的穿來穿去,嫻熟的車技令人驚嘆,毫不費力地就將那輛蘭博基尼甩出了幾條街。

到了城堡之後,阿方索就將她安頓在了之前住過的房間里,並讓麗莎拿來了一些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事,但看得出來,一定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你現在也別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事就等到明天去解決。」他頓了頓,「如果需要,你可以在這裡住到你想走為止。」

流夏就像是沒聽到似的獃獃坐在那裡,什麼反應也沒有。

阿方索也就沒再說什麼,就在他推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很輕的聲音,「謝謝你,阿方索先生。」

他的心裡莫名一動,說不清的異樣感覺從心底升起,就像是一道淺淺波紋,輕搖慢醉地在湖面上蕩漾開去,「晚安,流夏。」說完這句話後他就推門而出。

望著房間的門被慢慢關上之後,流夏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然後俯首埋進蜷成一團的身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便這樣鋪天蓋地的從心臟傳來……

嗡--------手機的震動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她從膝蓋那裡抬起頭來,拿起了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是卡米拉。

摁下了接聽鍵,手機里傳來的卡米拉的聲音震得她的耳膜直抖,「流夏,你去哪裡了?你和托托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剛才他來過我們公寓找你,我從來沒看到過他那個樣子,臉色難看的可怕,全身都被淋得濕透了……」

「卡米拉,之後我會和你們解釋的。今晚我在阿方索伯爵家裡借住一晚,你們不用擔心。」流夏有氣無力地說道。

「流夏……」靜香接過了電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先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然後再作出決定。就算是殺人犯也有辯護的自由,不是嗎?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做出後悔的決定。」

流夏緊握著手機沒有吱聲,只聽見卡米拉在旁邊笑著說,「靜香你在打什麼比喻啊,戀人之間吵個嘴也是正常的,你看著,不出三天這兩人肯定又親親我我了。」

」我知道了,靜香。「她摁下了通話結束鍵,順手關掉了手機。

是夜,她做了很多很多夢。在夢裡,彷彿有一部古老的投影機不停播放著她所經歷的人生中的片段。不過,所有的時間順序卻是倒的。

從現在的種種切切,一點一點倒退,傷心的,難過的,惱怒的,鬱悶的,愉快的,興奮的……最後倒回了夢境最初的始發站----波西塔諾鎮的森林。

還有那個,笑著叫她Estate的漂亮男孩。

「Estate,你手鬆開一點,我快被你掐死了……」

「不要,我怕掉下來……」

「啊,真的……會……死人的……Estate……咳咳……」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在夢裡也會流淚。

那流淚的感覺比現實更加真實。

不捨得就這樣放開他。

真的,真的不捨得。

第二天一早起來,流夏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向阿方索伯爵去道別了。平時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伯爵先生早晚都會在花園裡散步,這是他的習慣,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在花園裡快要開敗的白色雛菊旁,她很快發現了阿方索的身影。明亮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將他完美的側臉輪廓映在了地面上,黑色髮絲的影子隨著晨風輕輕晃動,形成了一種迷人的飛揚感。

「今天就回去了?」阿方索似乎對她這麼快就離開頗感意外。

「嗯,昨晚已經打擾你了。再說我的心情已經平靜多了。」流夏點了點頭,她的面色看起來雖然有些憔悴,但眼底深處里卻還是亮亮的,那是隱隱蘊含了一絲期待的色澤。

他凝視著她蒼白的面容,「如果這幾天你想請假也可以……」

「不用了,阿方索先生,」她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會照常來給瑪格麗特小姐上課的。」

「那就好。不過別太勉強自己。」他不動聲色地微一斂眉,「那麼你和你男朋友之間的事解決了嗎?」

「哪有這麼快解決。不過,太過衝動總會作出不理智的決定。「她想了想,「所以我會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這樣對他也是一種公平。畢竟,他是我那麼愛的人。」

他的心像被這句話刺了一下,鋒銳的,尖利的,有些輕微的抽搐著,他的眼底微微一閃,很快用一個若無其事的表情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緒。

「不管怎麼樣,昨天真的很謝謝你。」她的面色柔和起來,「阿方索先生,你是個好人。」

好人?望著她的背影,他略帶諷刺地笑了起來,側過了頭將目光落在了地上。明明是在看著那些凋零的雛菊花瓣,但那水綠色的瞳孔卻彷彿朝著更深更遠的地方望去。

當看到流夏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前時,托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之間竟然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流夏也沒有開口,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這個男人。看來他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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