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渾人訓女(上)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正午,朱文圻心事忡忡的走出家門,打算乘坐馬車趕往南京大學。

這已經是他最近一個月的常態工作。

每天兩點一線,南大與家。

這一個月對朱文圻來說成效堪稱巨大,《建文大典》的攻讀研究收貨頗豐,他和靳毅領著學生會一眾幹事已經將《建文大典》中從陳勝吳廣起義一直到北宋「元豐改制」這一時間段內中國發生的所有重大政治事件全部一一復盤。

今天朱文圻打算收官了,聊聊紅巾起義和大明定鼎!

這一個月,復盤了中國兩千年青史大小數百場重大的政治事件,朱文圻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自己父皇心中大概的想法,但他還不敢確定,因為自己的猜測如果是真的話。

那太驚世駭俗了!

『父皇竟然想這麼做!』

恰恰是因為摸清了一個大概,朱文圻心中反而沒有了底,他現在已經不敢確定自己的推測到底是不是真實的了,如果是錯誤的,那麼自己一旦順著這個路線去走,那麼就算自己是皇子,唯一的結局必然是一杯鴆酒結果一生!

鎖緊眉關的朱文圻踏足馬車,還沒等他上至車轅,門外大街上便響起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和整齊劃一的跑步聲。

數千名戎裝抖擻的軍人出現在大街上,並封鎖了兩側與人行道接通的出口,禁止行人進入。

什麼人那麼大的排場?

朱文圻蹙眉觀瞧,頓時恍然。

眼帘內,一駕四馬拉動的車輅駛入,車轅立一桿大旗,上書。

『西征總指揮馬』。

竟然是馬大軍班師了!

朱文圻當然搞不懂為什麼馬大軍班師會來南京,但他此刻也沒心情搞明白,更沒打算同馬大軍碰面打招呼,直直進入車廂,與馬大軍的車隊擦肩而過。

而此刻車輅內的馬大軍亦是一臉的煩悶。

他興沖沖的從烏什哈德班師一路撤回到印度,走加爾各港乘船抵達泉州,結果前腳踏上泉州,後腳便聽到遷都的消息。

撲了個大空。

反正人已經回了國,馬大軍派親兵快馬再去北京呈報,自己乾脆先回南京來,一是歇兩天陪陪媳婦孩子,二一個也是交接一下軍務。

總參自然是跟著中央北上去了北京,但還有一部分留在南京,用途就是留下來等馬大軍的。

遷都之前,馬大軍的捷報就送到了南京,朱允炆自然要留一部分總參的參謀在這裡等他。

對於南京,馬大軍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抗拒感。

他不喜歡這座城市。

絕不是因為這座城市不繁華、不富庶,而是馬大軍知道,當他進入到南京亦或者北京的時候,他的人生將至此結束那段曾經充斥滿鐵馬金戈、硝煙炮火的崢嶸歲月。

要履新成為新的總參謀長,而後直至年齡到線榮退。

國公、武勛、尊謚、入武廟。

名載青史,千古流芳。

站在人生四十歲的路口,馬大軍已經可以看到自己幾十年後的未來。

所以,他是真不喜歡這座城。

通過車輅的車窗往外看,馬大軍看到了一個人,忙開口。

「停車。」

親兵勒住韁繩,沒有問緣由,車輅外跟隨的親兵也是紛紛停住腳步,迅速拱衛住馬車,眼神戒備的看向四周。

馬大軍從車裡走了下來。

他剛剛看到了朱瞻基。

「瞻基。」

路邊手裡拎著兩筐水果背對著馬路的一個年輕人頓住腳步,回首,頓時睜大了眼:「馬叔叔,您回來啦。」

這小年輕,便是朱高熾的長子,朱棣的長孫朱瞻基。

因為馬大軍跟朱高煦當年在交趾打仗的時候拜了把兄弟,故朱瞻基喚馬大軍一聲叔叔。

「你怎麼還在南京城?」

馬大軍兩步迎上去,扶住打算見禮的朱瞻基,先是拍了拍後者的肩頭,而後便滿腹疑問:「你沒有去北京?」

「沒有,父親和二叔北上了,我這不剛畢業嗎,爺爺的意思是讓我留在南京考公,所以就留下來陪爺爺了。」

馬大軍的心頭一顫:「燕王也在?」

「嗯,爺爺他不想去北京了。」

北京於朱棣來說,感情太複雜,朱棣已經不想再回去,還不如南京來的省心。

看到朱瞻基點頭,馬大軍臉色就端肅了許多,顧左右道:「去總參說一聲,交接的事明天吧,本帥要先去燕王府一趟。」

對於朱棣,馬大軍自然是滿心的敬意。

朱棣與他,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栽培之恩、救命之恩。

毫不客氣的說,沒有朱棣,他馬大軍當年縱使再如何驍勇,沒有朱棣的表功,沒有絲毫背景的這個貴州山民,這輩子能混個一衛指揮便是到了頂。

談何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著陳春生、周雲帆這些當年一道起於卒武的粗漢,今朝都是一品二品的鎮守大將。

「你這拎的都是什麼。」

與朱瞻基並肩走著,馬大軍看了眼朱瞻基手裡的兩個果籃:「怎得還要你自己出府買水果了。」

堂堂燕王府,府上難不成還沒有幾個使喚下人了?

「都遣散了。」

朱瞻基解釋道:「我爺爺自打退下來之後,就把連著管家在內的當年跟他一道在北地打仗的老弟兄遣散了,各自給了銀錢,讓他們也好帶著家裡人過日子。

現在我家這個燕王府,就我爺爺奶奶和我,我的媳婦孩子還有……我三叔的妻兒幾人。」

說道最後,朱瞻基的情緒稍有些低沉。

「你都成親添子了?」

選擇性忽略掉最後那句話,馬大軍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瘦弱的朱瞻基:「好小子,沒看出來你都做父親了。」

「嘿嘿。」

朱瞻基傻笑撓頭,跟馬大軍一前一後的走進王府大院。

「年初添的小子,祁字輩五行屬金,我爺爺給取了個鎮字。」

「祁鎮、朱祁鎮。」馬大軍嘴裡念叨兩聲,捧了一句:「好名字,鎮字既有保家衛國之意,又有堅不可摧之勢,將來大了,又是我大明頂赫的將軍,有燕王、高煦親自教授,加上為叔我從旁佐助,說不得,將來能成我大明一代戰神。」

「你小子也會拍馬屁了。」

王府內,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兩人都立馬老實起來。

這聲音的主人,自是燕王朱棣。

只見一頭白髮,但精神頭還算不錯的朱棣從正堂內走出,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孩,應該便是朱瞻基的兒子朱祁鎮了。

「還一代戰神,這小子打出生就好哭,見奶媽就傻笑,沒出息的東西將來怕是連殺雞都不敢。」

說來也是奇怪,朱棣剛才一聽大明戰神朱祁鎮這個名字,這眼皮就跳的厲害。

總感覺冥冥之中有什麼徵召一般,這就好比他去漠庭的時候,一到榆木川就心神不寧的。

「見過燕王。」

馬大軍嘿嘿傻笑,忙抱拳見禮:「燕王近些年身體可好。」

「幾年不見你這個混賬,心情好自然身體就好了。」

嘴上雖然如此,但朱棣看向馬大軍的眼神里卻滿是欣賞和感慨:「你小子行啊,克撒馬爾罕,在烏什哈德迫降沙哈魯、金帳汗國。

一生拓土之廣,怕是十個霍衛都比不上了。老子軍旅出身,對你是羨慕的緊吶。」

朱棣打小的夢想就是能效法霍衛封狼居胥,或者如藍玉那般,雷霆掃穴蕩平草原。

雖說也算完成了吧,漠庭三部成立的時候,朱棣喝了個酩酊大醉,抱著太祖的畫像吹了一夜牛皮,但這世間最怕人比人。

他朱棣往北打,馬大軍往西南打,結果卻是馬大軍這個渾人,竟然生生一路打到極西。

迫降了沙哈魯,相當於大明的兵鋒已經可以越過阿拉伯諸部,如蒙古西征那般,去北非、去東歐。

「都是仰賴燕王您當年的教誨。」

馬大軍在朱棣面前一貫謙遜,不敢狂妄,言語之間,哪裡像是那個沙場上一言決百萬人生死的馬屠夫。

「進屋坐吧,瞻基,給你馬叔倒茶。」

新老交替,兩人一個曾經的明聯總參謀長,一個即將走馬上任的新總參謀長,算是在今天時隔多年重聚了。

「你小子這次回來,將來也就算安了家,不用再受那塞外風沙之苦了。」

端著茶,朱棣感慨:「也好,也到了不惑之年,該享些年清福了,含飴弄孫。」

說著念著,朱棣猛想起:「對了,你家閨女歲數也不小了吧,咋還沒成親?」

一說起自己那個閨女,馬大軍也是一陣牙疼:「那就是個瘋丫頭,我去打仗之後,她就從昆明跑了,這幾年偶有幾封家書送來,天南海北的瞎繞,一個大姑娘,成何體統。」

「還不是你這個做爹的毛病。」朱棣撫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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