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拿起書和放下書的區別

做大明的官,就哪一個位置最不好做這問題來一次票選,南京應天府尹絕對要排在大明政壇的第一位。

這個最早設立之初主要由太祖女婿擔任的位置,從某種角度來解析,就是在將非背景深厚的拒之門外。

光有得罪權貴的勇氣不行,你還得有得罪權貴的資格和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沒有以上兩點,應天府尹最適合做的事情就是當鵪鶉,當一個瞎子、聾子和啞巴。

南京可不僅僅是全國人口最大的都市,也是擁有達官顯貴最多的城市,遠超各省相加的總量。

應天府尹陳紹不僅要勞心勞力的維繫著這座擁有上百萬人口大城市的治安,還要維繫文武兩個階級,那一群一二品的頂級大員。

這次京郊球場打群架的消息被陳紹得知後,後者的腦袋又開始疼的一陣脹痛。

二代之所以是二代,當然是因為他們擁有一群好爹,這只是一個群像符號的標記,當然不代表本身的能力及素養,只是因為這個群像符號,讓人下意識的覺得二代們能力被背景掩蓋。

大家都喜歡或者希望和二代交朋友,因為後者無論是權二代亦或者富二代,總會在某些方面極其大方,這個大方可以使別人受益甚至改變人生。

那,有多少人喜歡跟二代做對手或敵人呢?

這恐怕寥寥,陳紹就絕不會成為其中之一,他為官多年,一直秉承的都是不在政壇為自己樹立敵人,更別說跟這麼一群人了。

可今天陳紹哭了,他萬萬沒有想過,自己湊熱鬧搞出來的足球隊,竟然能在球場上把這麼一群二代暴打一頓。

當出勤的衙差把烏泱泱幾十號人帶回衙門的時候,陳紹坐在明堂上就開始精神恍惚。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做什麼?

看看眼下這一群鼻青臉腫但卻依然昂首傲然的小夥子吧,一個侯爵、三個伯爵,其他十來個人,雖然沒有爵位在身,但最差的一個,家裡也有二品的武階。

至於另一邊自己的隊伍,級別最高的也不過只是一個區區的班頭,祖上最闊的時候,家裡做過這應天府六房之一的主簿官而已。

身份上註定是天差地別了。

這都哪裡來的勇氣!

陳紹哆嗦著嘴唇發火,狠狠的一拍大案:「都給我跪下!」

他當然不敢斥責這群武勛下跪,前者見皇帝都免跪,他罵的只能是自己那群胥吏。

「憑什麼!」

令陳紹始料未及的,就是自己這麼一群胥吏中,那個在他眼裡可謂罪魁禍首的文書如此刺頭,竟然在明堂之上頂了一句:「憑什麼只讓我們跪。」

「武勛免跪禮是國法,本官哪裡做的不對。」

文人都有三分傲骨,加上年輕人的血氣方剛,促使其懟道。

「武勛免跪禮是國法,但這些人裡面,僅有幾人襲了父爵,其他沒有爵位在身的憑什麼不跪。」

這便說的陳紹無言以對了。

潛規則嘛。

誰還能想到會有鐵頭娃這般較真。

指節被陳紹捏的發白,只見他冷哼一聲:「你好大的膽子敢質疑本官,咆哮公堂,左右,掌嘴三十。」

他現在可沒心情袒護自己的下屬了,這樣的下屬,應天府有數千個,陳紹可記不住這人的名字。

堂堂大明的武定侯現在就頂著一頭的血污坐在公堂上看著呢。

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覆,鐵定不會善罷甘休。

身份的天地懸殊和階級差距註定這次過堂是不可能公平的,甚至過堂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開端。

以往球場上不是沒有過熱血上頭打架鬥毆這種事,京郊的不夜城,本身就是治安最大的不穩定因子,但沒有一次過過堂。

現在輪到武勛挨了揍,馬上就要公辦,不是差異化對待是什麼。

藤製的掌嘴板抽在嘴上那是極疼的,公堂上的衙役雖然有心對自己人下手輕點,但即使控制著力度,三十板下去也足使的這名小文書血流不止,捂著嘴躺在地上疼到蜷縮起來。

這一下便讓一大群熱血上頭的小年輕們冷靜了下來。

他們有些怕了,便紛紛老實的跪下來,低著腦袋。

「武定侯、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理?」

腆著臉,陳紹也是真不嫌自己丟人,把審理權讓給了好整以暇喝茶看戲的郭蘭。

「哎,你是應天府尹,這話說的算什麼意思。」

郭蘭雖然紈絝,但絕不是無腦傻,陳紹的話被他直接原封了回去,插手應天府審理案件,這便逾了規矩,會授人以口柄。

在一件雙方都有過錯的案件中,聰明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免接下來繼續犯錯,以此換取衙門口在情感上的偏向。

讓他一個當事人來審理自己的案件,輕重都是胡扯,郭蘭不說話,難不成陳紹就敢處理的輕了?

「那就按法辦,打架鬥毆的打一頓板子,褫去胥吏的身份,送去龍江船廠勞動一年。」

陳紹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耽擱,趕緊拍了板子,就打算把這事定下來。

但這一下,那個還躺在地上呻吟的文書當即便炸了起來。

「冤吶。」

十幾年寒窗苦讀才換回來省考通過,就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被褫去公員的身份,還要勞改?

不僅他叫冤,其他十幾個人也在喊冤。

「秉公判案,既然是互毆,憑什麼只斷一方的過錯?」

這名文書說著都委屈的哭了起來,身上再無剛才球場之上的剛強血性,一個大男人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府尊開恩啊。」

但陳紹明顯決意已下,壓根不為所動,便招致一頓痛罵。

「陛下的畫像就高懸明堂之上,府尊你敢抬頭看一眼說你問心無愧嗎!」

這名文書也不顧自己接下來的行徑又要觸犯哪些律法了,站起來指著陳紹就破口大罵:「趨炎附勢,阿諛權貴,這就是你的節氣嗎。

在下寒窗苦讀十幾年,這才通過省考換回一個公員的身份,憑什麼就要被你一句話褫奪,被你隨意的判定過錯。」

陳紹的面色極度難堪,他發現現在這些基層的泥腿子越來越不好帶了。

以往,胥吏跟狗唯一的區別就是站著走路,但跟老百姓那是沒有區別的。

在地方縣衙,縣令主簿這種有官身品軼的人眼裡,那對胥吏簡直就是隨意打殺。

更遑論他身為堂堂正三品的應天府尹。

應天府上下幾千個衙役、胥吏,以往哪個見了他陳紹連頭都不敢抬,直起腰都算犯罪。現在倒好,這兩年通過省庫錄進的,一個個也不知道被那《建文大典》等著作灌輸了什麼知識,說話一個比一個硬氣。

都敢質疑和還嘴了。

「如果府尊硬要定我的罪,那便定那武定侯的罪,定雙方的罪。」

小文書每說一句,都有淅瀝瀝的鮮血混著淚水滴下:「不然,卑職不服。」

「不服?」

陳紹還沒來得及說話,郭蘭反而放下茶碗開了口:「你憑什麼不服?就憑你所謂的寒窗十年?」

「對,就憑這一點,我好歹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才考錄的身份,憑什麼比不上你這個靠家裡餘蔭的所謂武勛。」

「笑話了,那本侯倒還真想問你一句。

我郭家三代為國朝流血奮戰,三代人戎馬半生,刀斧加身才換回來的殊勛,憑什麼被你一句寒窗十年就抵掉?」

這天下間,可能最怕的就是凡事都問一句憑什麼了。

年輕的文書看著郭蘭,眼裡噙滿了淚水和不甘的屈辱,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不願意屈服的態度里充滿了年輕和稚嫩,他還不足以挑戰這個社會中的階級體制,當然他也永遠不可能擁有這個資格去挑戰。

「你三番兩次咆哮公堂,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依大明律,莫怪本官了。」

陳紹見小文書安靜下來,他又起了勁,張嘴大罵一通,馬上就要加刑,卻見明堂外一大幫人走了進來。

「咳咳。」

不經通稟,直闖公堂的事,可著南京城也沒幾個人敢幹,但陳紹一眺目,就嚇得馬上繞下大案走出來。

「下官見過遼王殿下。」

公堂上一大群人都或起身或伏跪:「見過遼王殿下。」

雖然開了春,但朱植肩頭還披著大氅。

沒有搭理陳紹和一大幫子人,朱植徑直走到郭蘭跟前,托起後者的手臂慰問了一句:「武定侯沒事吧。」

「沒事。」

見朱植這般客套,郭蘭頓覺臉上有光:「一點皮外傷罷了。」

「那就好,那就好。」

朱植一抬手,後面跟著的下人就捧著一托盤走過來。

托盤上,放著一些瓶瓶罐罐。

「孤在府上聽聞武定侯踢球的時候受了傷,當時就嚇了一跳,趕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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