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反思,懺悔,抉擇

第九條時間線的開局的確無限好。

在救世與《五百年規劃》的幫助下,人類進步斐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跨步,然而,在太陽系內的戰爭最終卻毫無還手之力的敗了。

看似打得有來有回,但其實戰局中的每個環節,都在不可逆的將人類推向絕境深淵。

ZS菌過於強大。

人類的科技進步在與ZS菌的對抗中沒能起到實質性的幫助。

這條時間線里的人類的確曾有過改變戰局的機會。

比如嚴格執行賴聞明制定的防護政策,絕不與地面接觸。

理論上,人類是有可能不被控制。

那麼只要斷絕了ZS人類產生的可能,科技上的壓倒性優勢就不會被抹平。

這是陳鋒第一時間總結出來的,這次人類領導層犯下的最明顯的錯誤。

第二個錯誤決定,是人類該更果斷一點地摧毀地球生態。

既然已經放棄家園,就要放棄得更乾脆些。

第三個錯誤決定的時間點更靠前。

人類不該在太陽系內留下這麼多人。

這裡有幾個不同的假設情況。

假定穹頂註定會降臨在太陽系內,本來就該走出去更多人。

但穹頂本身屬於複眼者掌握的工具,也曾離開太陽系去到比鄰星系。

理論上,假如人類在獵戶臂內的殖民地星系中相對平均的分配人口與資源,便有機會讓複眼者「患上選擇困難綜合症」,把太陽穹頂轉而投放到別的地方去。

又或者乾脆更極端一點,強行刻意的集中資源,在其他星系創造一個更大的星系級文明,專門用來吸引火力,被太陽穹頂盯上。

這招成功的概率不大,畢竟旅行者二號暴露的是地球的坐標。

如果將人類比作癌症,將複眼者比作靶向葯。

複眼者開始行動,那麼便是靶向葯的首次定位,目標必然只會是太陽系。

除非……在宇宙這個人體里發現了更大更危險的病灶。

陳鋒的判斷是,如果超階高層文明對人體極度了解,對太陽系也極度了解,多半能看懂人類在太陽系這個母星環境內的潛力。

超階文明與複眼文明對太陽系的重視自不必多言,不然這次也不至於龐大資源在太陽系內營造出ZS菌以消滅母星。

但如果,人類刻意的在外面留下綜合文明水平超越太陽系的殖民星系,說不定就能讓複眼與超階文明判斷失誤,誤以為那個殖民星系更適合人類發展。

所以如果時機成熟後,殖民地艦船故意到太陽穹頂之外作死暴露信息,那麼是有可能將穹頂吸引走的。

那將能給太陽系內部的人以真正的自由,在等到賴聞明成熟,謝爾蓋出生之後,太陽系內的人類文明本可以創造更多。

在陳鋒的認知中,畢竟事實已經證明,人類在太陽系內的物理規則和宇宙環境中的潛力最大。

哪怕只是賭一下可能,也值得。

總之,留下整整160億人的龐大人口,肯定是錯誤。

這三個最顯著的錯誤,最終凝聚成了如今太陽系末世的結果。

以華中云為代表的那一代世界政府領導層,錯過了很多次作出正確選擇的機會。

是這些人太笨?

未必見得。

這些人覺悟不夠高?

也未必見得。

所謂正確的選擇看似簡單,但把做決定的群體放大到整個文明,過程拉長到漫長悠久的數百年歷史,許多看似偶然的東西卻又成了歷史的必然。

人類產生三大錯誤決策的最終邏輯源頭卻又回到了陳鋒,以及由他親手締造的救世之上。

陳鋒創造救世的本意,是便於嚴格執行《五百年規劃》。

但在從二十一世紀到二十五世紀的近五百年演變中,救世在完成基本任務的同時,卻又在無形中形成了過於強勢的控制力。

一座看似只屬於救世,但其實又在方方面面無形中輻射影響著全文明的,被陳鋒深惡痛絕的思維繭房出現了。

陳鋒嘗試削弱自身影響力,並擴大救世規模的目的,本是打碎自己的個人形象,攤薄自身功績,打破思維繭房對文明的控制。

但不幸的是,他作為屠龍者,最終卻成了最強大的惡龍。

這次因他而生的繭房更強勢,影響更頑固。

比起第八條時間線里他的無心之失,這次他的所作所為,卻成了主動的親自給這繭房添磚加瓦。

在三大錯誤決策表象的背後,藏著另一個更底層的核心錯誤。

救世過於迷信陳鋒,思維被困在了陳鋒劃定的界限中,他們該更多質疑,更獨立的思考。

既然複眼者的手段可以從《世外之歌》變成S菌,再變成Z菌,那麼當然也可能變成別的東西。

這本是很淺顯道理。

但那麼多聰明人都沒想到,或者說即便有人想到了,但個人與眾不同的看法也沒能得到尊重。

因此,救世的功過得三分。

救世雖然推動了五百年的科技發展,甚至引導出了奇蹟二十年,但在關鍵時刻卻又變成了導致太陽系人類敗亡的關鍵因素。

救世的人很努力,但方向不夠正確,最終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他們成為左右戰局的致命因素。

陳鋒自認為自己沒資格指責別人,因為本就是他留下的意識形態形成了絕對控制。

救世的思維模式源自他本人,看似民主,實則又容不得其他聲音。

比如安樂計畫這個看起來很美麗的東西,表面看起來是完成了物種的升華,但卻抹除了最有可能擁有不同意識的基因。

社會分層應該是無數個人自主選擇自然導致的結果,執政者不應該從地域和制度上如此強勢的劃定界限。

假如不採用安樂計畫,或許科技進程會稍微慢一點點,但在決定是否離開太陽系時,或許一部分安樂者留下的基因承載者,又能通過勸告和以身作則帶走更多人呢?

那又創造了另一種新的可能。

某個階段的錯誤,在另一個新的階段,卻又變成了正確。

這就是文明與歷史有趣的地方了,凡事辨證,流淌不休。

固化,就等於失敗。

這些,謝爾蓋在晚年時都曾意識到了。

這讓謝爾蓋很痛苦。

他無比崇拜陳鋒,甚至不想在心中質疑陳鋒。

所以謝爾蓋只是自己一個人做了決定,在臨死前宣誓退出救世,權當作發泄最後的不滿。

但從始至終,他沒指責過陳鋒一句。

謝爾蓋明知道自己的質疑依然是繭房中的質疑,終究也不肯親自打碎繭房的控制。

謝爾蓋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指責陳鋒,人類文明史上的所有人,也都沒有資格。

只有陳鋒本人,在看到這個結局時才有資格懺悔。

這是謝爾蓋的最高信仰。

陳鋒長嘆一聲,感慨著,「果然,我明明早就想到了。絕對控制的結果,就是崩壞。這明明是我最初的觀念,怎麼就……自己悄悄的給忘了呢?」

依靠隱性的強權去強制掌控一切,包括人的意識形態,看似是推動文明進步的捷徑,也幾乎獲得了快速進步的表象。

但進步歸進步,文明卻在無形中變得脆弱,社會結構只是看似牢固,其實已然陷入危險境地。

當制度的本質出了問題,那麼文明便失去了自我修正的能力,容錯率變低了。

意識形態,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從來就是人類文明發展中的核心。

原始社會有原始社會的意識形態,譬如善捕獵者受尊崇。

封建社會有封建社會的意識形態,譬如君權神授,皇恩浩蕩。

資本社會與共產社會,同樣有其不同的意識形態。

它不可捉摸,無處不在,從方方面面影響著社會中的每一個人的每一步抉擇。

它是文明意識的集合體,可被某一部分人引領,但不應該也不能被絕對的控制。

它終究應該是生產力和人類物種自然進化後用群體意識更主動做出的相對合理選擇。

如果說引領文明前行的時代領袖與歷史偉人掌握著航船的方向盤,意識形態卻根本就是航船通行的河道。

不排除有某一部分人,或者某種制度做出不合理選擇,把航道修歪了的可能性。

這種制度就必將被淘汰,就如長江黃河在歷史中曾多次改道。

航道曾經錯過,可航道錯誤並不會影響大氣層中的水循環。

只要地球上還有大氣層,還有雨雪霜降,長江黃河總會流入大海。

救世的問題就在於,在陳鋒本人尚未摸到真正完美的制度時,救世繼承者們就先將他在心中神化,再貿然的以為他已經懂了,把他留下的一切當成了不可動搖的金科玉律,進而變成了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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