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下顫抖的幅度很小，程度很輕。
陳鋒沒有察覺，複眼者察覺了。
但複眼者並不在意。
棱形戰艦依然沿著既定的軌跡，以每秒15萬公里的速度往前推進，並將在29秒後抵達戴森膜的位置。
兩個極點空間站與一個穿梭通道正好處在網格鏈接的三個不同空格里。
在棱艦戰陣推進的過程中，白森森的細微電流從未停止過涌動，沿途時不時會爆閃出或大或小的火團。
當物質被崩解為質子、中子後，又會以極快的速度重新聚合為氫原子、氫同位素、氦原子以及原子質量更大的元素。
這強烈的核聚變反應，最終生成了火團。
聚變火團的「燃料」都來自被白色電流分解的宇宙微塵、漂浮的碎裂金屬、損壞的設備以及人類亡者的屍體。
火團在網格的切面範圍後方一層一層的燃燒了起來。
至於球型戰艦的殘骸，以及那塊已成死地的棱形區域，則是絲毫無損的穿越了網格，此時正飄蕩在外太空。
冥王星、海王星與天王星三顆行星所化的巨大火團，彷彿三枚快速燃燒的小太陽。
在這三個小太陽的附近，還有無數大小不一的更小的太陽，譬如恆星巨炮、星空巨炮、堡壘艦、人類戰艦等等物事組成的「太陽」。
偌大的太陽系，被無數熊熊烈焰星星點點的滿布著，化作一片立體的火海。
太陽系空間里不僅有陽光，也充斥著亮度驚人的恐怖耀光，將本該灰暗一片的宇宙照耀得燈火通明。
依然在徒勞追擊著棱形戰艦的陳鋒，若是用肉眼看，也只能看得見白茫茫的一片。
星鋒巨像監測出的外部平均溫度，已然超越了兩千攝氏度。
當然，宇宙真空本身是無溫無傳熱的，監測氣溫的標準是以附近的物質在光照下的溫度為準。
可以吸收太陽能轉化出電流與生物電池的戴森膜被人類製造出來已經四百餘年了，但卻從未經歷過這樣強烈的光芒照耀。
戴森膜可以按照百分比轉化太陽照射出來的陽光，在此之前從來沒人想像過戴森膜也會有吸能過載的一天。
這需要的能源總量實在過於誇張。
陳鋒也沒想過，但這正在發生。
戴森膜第一下顫抖結束後不足一秒，又開始了第二次顫抖。
第三次。
第四次。
……
嘭嘭嘭嘭！
顫抖彷彿鼓點，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劇烈。
戴森膜的每一次顫動帶起的量子風暴也越來越強。
即便因為持續不斷的追擊、逃亡、轟斬而正處癲狂到近乎麻木狀態的陳鋒，也終於留意到了戴森膜的異常。
他先是愕然，然後猛的回憶起上次的經歷。
他恍然大悟。
是了，上條時間線里的戴森膜本就已經產生了屬於它的思維和情感。
這次的戴森膜又融合了部分Z菌的基因片段，會產生自主意識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或許是由於陽光太耀眼，又或許是因為聞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的氣息，它從「睡夢」中蘇醒了。
陳鋒嘆口氣。
真好，又多了個同伴，只可惜來得晚了點。
他正這般想著，前方劇變驟生。
戴森膜動了！
它也開始向內收縮。
在收縮的同時，戴森膜與極點空間站和數十個通道空間站迅速脫離。
無比龐大的戴森膜彷彿變成了個被放氣的氣球，一直往靠近太陽的地方縮去。
但奇妙的是，它從空間站上脫落之後，膜結構又迅速重新嵌合在一起，如同人體自愈般快速重新長成一個整體。
鏈接網格外的陳鋒簡單測試了一下戴森膜的收縮速度，大吃一驚，比棱形戰艦的速度略快一線！
又隨手劈碎數只刀鋒螂，陳鋒不禁分心想道。
戴森膜看起來又能多活一陣子，還挺好的。
只是這改變不了什麼局面，並且還有另一個更微妙的問題。
理論上，當戴森膜縮小到一定的程度後，它就變成了一層覆蓋在太陽上的「保鮮膜」，那妥妥得被原地蒸發。
大約五分鐘後，陳鋒再看了眼戰甲內部的空間模擬。
他輕咦了一聲。
雖然現在量子網路已經崩潰，但星鋒巨像自帶的智能光腦依然能根據外部反饋回來的信息作出初步運算，並模擬成像。
模擬圖中顯示，戴森膜的收縮並非以太陽為中心點，而是以靠近陳鋒所在方位，再往裡的位置為收縮中心。
這就意味著，如果不被太陽點燃並燒成灰，戴森膜最後收縮成型的位置，應該是在他這個方位的前面某點。
並且更奇妙的是，隨著他本人駕駛的星鋒巨像不斷換位，戴森膜的收縮中心點也在快速改變，與他本人的位置始終對應。
陳鋒對此感到不解。
戴森膜什麼意思，想和我匯合？
但這有用嗎？
你還是在裡面，我卻在外面，咫尺天涯啊。
並且，如果你不規則的收縮，那麼你的另一面遲早要划過太陽，會被燒穿吧？
大約一天多後，陳鋒終於在前方看到了這樣一番場景。
遙遠的距離之外，破了個洞的戴森膜正以極快的速度往前匯聚而來。
嗡！
陳鋒彷彿產生錯覺，耳中聽到這般的聲響，在網格空洞裡面的正前方大約數千萬公里外，戴森膜終於徹底完成收縮，變成了個直徑約莫百萬公里的半透明深橙色液態巨球。
此時正有無數刀鋒螂盤繞其附近飛行，並時不時的向其揮砍出刀臂，又或是噴薄出渦流粒子。
巨球時而被剖開，又時而被炸出星星斑焰，但它都巍然不動。
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巨球竟莫名的動了起來。
它的表面並沒有空間坍塌的類曲率膜結構，更沒有曲率泡，但它的飛行速度卻是瞬間達到光速。
它的運動軌跡很明顯，正在持續不斷的追蹤陳鋒的方位。
在它的飛行過程中，時不時的有刀鋒螂被它液態的身體捲入進去。
但這些刀鋒螂既不死在裡面，也無法傷害體型龐大的圓球，只會被吞沒一陣子，然後又像丟棄垃圾般被甩出來。
陳鋒心裡有一萬個疑惑，但他卻依然刻意的調整著自己的方位，盡量與戴森膜變幻而成的圓球對應上。
他也不明白戴森膜到底想做什麼，只能試試看情況。
片刻後，陳鋒與戴森膜終於在同一個網格的兩面隔相對望。
已經這麼近了，假如戴森膜真想對自己說點什麼，那也該能傳訊過來了。
下一秒，陳鋒瞳孔一縮。
戴森膜做出了個他意料之外的舉動。
它竟不動了，放任網格迎面撞上來。
在白色電流嗤嗤的席捲下，戴森膜也化作了一團熊熊烈火。
不足十秒秒過去，陳鋒不再追擊棱艦戰爭，而是懸停在這一團龐大的火球旁，時不時隨手劈散身邊的刀鋒螂，直發愣。
我以為你搞這麼大個排場，是有什麼大計畫，結果搞半天，你就為了死在我面前，讓我好給你緬懷個幾秒鐘么？
混蛋！你這死得也太沒氣勢了啊！
下一剎那，戰場監控里警報驟響，顯示出前方正有超高能級的能量反應。
一團龐大的能量從前方的火團里以兩倍光速迎面撲來。
陳鋒潛意識下往後飛退，但遲了一步，被這團能量包了個正著。
陳鋒正想摁下內層銀河基礎甲內的快速自爆系統，卻冷不丁聽到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別慌。」
陳鋒大驚失色，「繁星？你不是都崩潰了嗎？」
他懵了，腦子裡嗡嗡作響。
繁星咯咯一笑，「本來是這樣，我轉化成了純粹的量子風暴，本來該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太陽系裡。但戴森膜用它的細胞結構模擬成了不穩定的鐘蕾基因形態，可以勉強讓我寄居一陣子。」
「那你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戴森膜又是什麼情況？」
「它的意識在穿越網格時已經消散了。我利用它的能量轉化為能量形態。我活在戴森膜的核聚變引發的量子震蕩里。」
陳鋒暗嘆口氣，「這樣啊。」
「你聽起來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還好好好，高興。只是你現在正在燃燒，大約也持續不了多久。」
「是的。但我可以調動部分能量，從這火球里衝出來。我正在改造你的星鋒巨像，我也壓縮了自己的演算法，大約還能在你的星鋒巨像智腦里呆個幾天。」
陳鋒已然觀察到了星鋒巨像的變化。
巨量能量灌注之下，巨像好似被打了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