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亂爆發 軍事政變

御靈之戰

文正元年(1466)十二月二十六日,畠山義就率軍上京,在京都北部的千本釋迦堂(大報恩寺)布陣。義就的背後,是山名宗全與斯波義廉。畠山政長為與義就對抗,在宅邸四圍構築箭樓,與赤松政則、六角政高一同據守。此外細川勝元和京極持清也支援政長。(《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

將軍足利義政對畠山義就擅自上京十分憤怒,遂支持畠山政長。文正二年正月初一,管領畠山政長前往將軍御所(花之御所),向足利義政進獻了垸飯。所謂進獻垸飯,就是家臣為主君進獻膳食,招待主君的儀式。每年初一,室町幕府首席家臣,即管領會為將軍安排垸飯。政長負責垸飯事宜,意味著足利義政對畠山政長的信任。但是,因為要對畠山義就一方的活動保持警戒,畠山政長與細川勝元軍沿路設置了警衛。(《後法興院記》)

然而正月初二,足利義政中止了前去畠山政長宅邸的「御成」,在將軍御所與畠山義就會面。(《齋藤親基日記》)所謂御成,是對貴人外出的尊稱,在室町時代主要指將軍的外出。

每年正月初二,將軍駕臨管領宅邸接受宴會招待,這是幕府的固定活動,被稱作「御成始」。對畠山政長而言,迎接將軍駕臨是昭示自己與將軍親密關係的絕佳機會,如此突然中止,對政長實在是很大的打擊。尋尊對此大吃一驚,覺得足利義政「扶持雙方」(向政長和義就雙方都示好),實在是無節操。(《大乘院寺社雜事記》)

正月五日這一天,是每年將軍拜訪畠山宅邸的日子。然而足利義政卻沒有去畠山政長那裡,而是去了畠山義就處。因為畠山宅邸處於政長的控制之下,義就借用山名宗全的宅邸迎接了足利義政。(《後法興院記》《齋藤親基日記》)足利義視與各大名也隨行而往,沒有一同前去的只有畠山政長、細川勝元和京極持清而已。(《大乘院寺社雜事記》)

六日,足利義政罷免畠山政長的管領職位,命令他將宅邸讓給義就。(《大乘院寺社雜事記》《齋藤親基日記》)並且,成身院光宣在知曉政長的不利形勢之後,率部從奈良上京。(《經覺私要鈔》)但到了八日,斯波義廉被任命為管領,十一日新管領斯波義廉走馬上任。(《後法興院記》《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

起初支持畠山政長的足利義政突然轉向畠山義就一邊,想必是發現了義就上京之後山名一方的軍事力量佔優吧。於是十五日,畠山政長、細川勝元、京極持清、赤松政則等擁向將軍御所,逼迫足利義政下達討伐畠山義就的命令(這種各大名脅迫將軍的行為被稱作「御所卷」)。然而,這一企圖被山名宗全的養女、勝元的夫人泄露給了山名一方,山名宗全、斯波義廉和畠山義就以警衛為名佔領將軍御所。(《經覺私要鈔》)山名宗全等以武力將政局的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裡,等於發動了軍事政變。於是細川勝元謀劃擁立足利義視,其意圖也被山名宗全掌握,十六日,山名宗全將足利義視等足利同族轉移到將軍御所。(《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

山名一方判斷,失勢的畠山政長必將逃出京都。正如第二章所介紹的,失去將軍信任的大名一般慣例是回到領國禁閉。但是政長卻於十七日夜縱火燒毀自家宅邸,北上經糺河原(賀茂川與高野川匯合處的平原,又稱「鴨河原」),於十八日拂曉在御所東北的上御靈社(現在的御靈神社)布陣。從糺河原向東,假裝出京,實則西進布陣,呈窺伺將軍御所之勢。京極持清在將軍御所南、細川勝元在將軍御所西布陣,把山名宗全等據守的將軍御所包圍起來。(《後法興院記》《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

足利義政擔心捲入戰事,命令山名和細川不得軍事介入兩畠山氏的爭鬥,試圖讓事情以義就和政長一對一結束。(《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足利義政打算靜觀其變,支持勝方的態度與牆頭草無異,在目前為止的畠山氏內訌中,足利義政基本只支持處於優勢的一方。這麼說或許有些諷刺,但足利義政一以貫之的原則就是,根據形勢的變化不停轉換自己的方針。依靠某種靈活性,足利義政勉強避免畠山氏內訌失控,這一次,他大概仍然想繼續保持局外中立,以此防止戰亂擴大吧。

十八日傍晚,畠山義就的軍隊朝著畠山政長布陣的上御靈社涌過來。(《後法興院記》)細川勝元聽從足利義政的命令,未發兵援助政長。然而,山名宗全和斯波義廉卻發兵相助義就,好似對勝元的迂腐報以嘲笑一般。(《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畠山政長戰敗,依光宣計,藏入勝元宅邸。(《大乘院日記目錄》)山名一方未能掌握政長的行蹤。(《經覺私要鈔》)

山名宗全順利奪取了政權。二十三日,他通過幕府奉行人飯尾為數,命令大乘院(尋尊)、一乘院(教玄)搜捕畠山政長及其家臣。(《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然而,山名宗全發兵援助義就給日後的政權留下了禍根,並讓細川勝元痛恨不已。因為山名軍參戰,細川勝元就成了拋棄盟友政長的人,風評大減。(《大乘院寺社雜事記》)這不僅是傷了細川勝元自尊心的問題,也是關乎勝元作為派閥領袖立場的問題,細川勝元必須以某種方式洗刷污名。

從目前的戰績來看,恐怕畠山義就僅憑自己的力量也足以擊敗畠山政長。事實上,在朝倉孝景等援軍到達之前,義就已經擊破政長軍,朝倉孝景不過是追擊了逃走的政長而已。(《經覺私要鈔》)如果是一對一,哪怕政長敗了,細川勝元可能也能接受這個結果。山名宗全為了確保義就的勝利而出兵相助,他付出的代價是高昂的。山名一派正在歡慶自己的春天到來之時,細川勝元已經著手準備反擊了。

細川勝元的反攻

御靈之戰後,細川一方與山名一方的小規模戰鬥雖仍在持續,但也算漸漸恢複了平靜。三月五日,由於京都發生戰亂(御靈之戰),文正這個年號顯得不吉利,於是改元應仁。四月十日,後花園天皇、足利義政和足利義視等被請到日野勝光(日野富子的兄長)的宅邸,舉行了和歌會。(《後法興院記》《經覺私要鈔》)當月二十三日,足利義政前往管領斯波義廉宅邸,日野富子和足利義視隨行。(《後法興院記》)朝廷、幕府的儀禮及活動並無滯延,皆順利進行,人們根本無從預料大亂將至。

然而到了五月份,形勢開始起變化。細川一方在全國各地發起軍事行動。赤松政則侵入山名宗全的領國播磨(嘉吉之變以前是赤松的領國),斯波義敏侵入斯波義廉的領國越前。(《大乘院寺社雜事記》)據說山名氏領國伊賀也發生了戰鬥。(《經覺私要鈔》)此外據軍記物語《應仁記》記載,細川一方的土岐政康(土岐持賴之子)攻入山名一方一色義直的領國伊勢,細川一方的若狹守護武田信賢將國內的山名一方勢力(鄰國丹後的守護是一色義直)逐出。尋尊感嘆道:「東西南北,沒有一個平靜之處。」但是,這些作戰的性質顯然是佯攻,細川一方真正的目標是控制京都。

五月十六日,細川勝元家臣池田充正率領甲(正規軍)十二騎、野伏(農民兵)一千從攝津上京。(《後法興院記》)另一方面,二十日,山名宗全、畠山義就、一色義直等聚集在管領斯波義廉的宅邸,商討應對之策。(《後法興院記》《後知足院記》)

尋尊與經覺此刻也開始感到憂懼,擔心山名與細川的對立會發展為京都的戰亂。尋尊引用一本不足為信的預言書《聖德太子未來記》,表示對佛法、王法行將滅亡感到十分害怕。對此鈴木良一說:「看起來他的害怕還並不那麼真切。」對其加以批判。也就是說尋尊是不通世俗的,對現實沒有興趣。

但是實際上,比起經覺,尋尊更早地對京都的戰亂做出了預測。五月十八日,尋尊對經覺說:「傳言說細川勝元將再度發兵,強行讓足利義政下達義就討伐令。」經覺卻認為細川勝元等人並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對傳言不屑一顧。(《經覺私要鈔》)經覺觀察,如今在山名一派的勢頭之下,縱使是細川勝元也占不了優勢。不用說,尋尊與經覺誰的預測更準確,顯而易見。

應仁元年(1467)五月二十五日晚上,京中的武士們開始慌慌張張起來(《後法興院記》)。二十六日上午,武田信賢和細川成之襲擊了將軍御所對面的一色義直宅邸並放火,一色義直逃到山名宗全府邸去。(《宗賢卿記》《大乘院寺社雜事記》《經覺私要鈔》)據說制定奇襲一色宅邸計畫的就是細川勝元與成身院光宣。(《大乘院日記目錄》)很顯然,這是為了佔領將軍御所而布下的一步棋。以這次戰鬥為契機,細川一方與山名一方爆發全面衝突。為請求援軍,光宣派遣傳令兵到大和的箸尾和筒井那裡,經覺也就是在這時候知道了開戰的消息。

二十六日整天,京都各處都有戰鬥,多處放火,吶喊聲不絕,雙方死傷都不可計數,然而勝負未分,戰鬥延續到次日。(《後法興院記》《後知足院記》)因雙方火攻,京都北部(船岡山以南、二條以北)多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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