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落櫻之語 第0898章 要相信奇蹟

東洲的盛夏還很漫長,氣溫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段。

長藤醫生回來後,醫館照常開門,古蘭鎮的居民對長藤可謂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盼回來了。

在長藤到來之前,古蘭鎮根本沒有醫館,居民們小病自己撐,大病要去青森縣,或者依靠路過的所謂江湖郎中。

理所當然,長藤在古蘭縣的人緣也很好,畢竟誰都想和鎮子里唯一的醫生搞好關係。

……

療養中的夏風再也沒去過靠近街道的門面,平時只呆在院子里以及後面的小屋。

對於需要「住院」的病人,長藤也沒有安排在後院,他以妻子身孕不便等理由,安排在了別處。

隨著傷勢一天天的恢複,夏風覺得已經不需要那麼小心。

他沒有再戴過面具,因為整個櫻武家除了櫻武千夜之外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並且他有一種感覺。

櫻武千夜不可能「出賣」他,沒有任何理由,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雖然夏風稱不需要小心翼翼,但長藤還是很謹慎,近一個月的營業期間,沒讓一位前來尋醫的病人進到過院子里。

……

某一天黃昏。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華灑在院子里,也灑在木椅上的夏風臉上。

結束了一天診斷工作的長藤醫生將門板上好,也來到了院落內。

一個竹杯遞到夏風面前。

「這是藥茶,清熱潤肺,我剛剛幫別人配的,給你留了一杯。」

「謝謝。」

夏風接過竹杯,藥茶入口甘甜,只帶有一絲絲苦味。

……

院落內的櫻花樹下,二人坐在一起,目視著夕陽。

曾幾何時,他們在遙遠的維多利亞仰望過同樣的天空,只不過那時的他們,都沒有心情欣賞黃昏的美景。

命運就是這麼奇妙,沒人可以預測自己的未來。

「夏風,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可能有些八卦吧。」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長藤對夏風的稱呼也省去了「大人」兩個字,直呼其名更顯親切,這也是夏風要求的。

聽到長藤話裡有話,夏風端著竹杯一臉疑惑。

「你想問什麼?」

「呵,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是想知道,那位風笛小姐,是你的戀人嗎?」

如果放在從前,夏風可能會把藥茶一口噴出來,但這一次,他也只是洒脫的哈哈一笑。

「哈哈,你誤會了,不是什麼戀人,我們只是非常好的朋友罷了。」

長藤從懷中拿出一卷土煙,點燃後深深抽了一口。

「朋友會做到這種地步么。」

「當然了。」

夏風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只要是我認可的朋友,肯定會無怨無悔的為其遮風擋雨,我相信風笛也是同樣的。」

這種話如果出自別人之口,長藤可能會認為只是場面話,但聽到夏風這麼說,他的語氣立刻帶有毫不掩飾的羨慕。

「能成為你的朋友,還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也沒什麼幸運的,事實上我也給朋友們添過很多麻煩。」

「彼此麻煩,這才是朋友。」

……

長藤顯然也是個性情中人,有些東西比起說出來,自然不如做出來。

拋開拯救與感恩,其實夏風早就將長藤當成了朋友。

對於朋友,他自然不會有什麼隱瞞。

「長藤,你知道櫻武家為什麼要通緝我嗎?」

櫻武家的通緝令上只寫了「張三」的特徵,並沒有寫出此人犯了什麼罪,這也是長藤一直疑惑的東西,只不過他從來沒有主動向夏風問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當然很想知道。」

夏風的聲音輕描淡寫。

「因為我殺了弗雷。」

長藤一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對他來說,即便呆在維多利亞那麼多年,也不是很清楚弗雷是誰。

此刻提到弗雷,夏風已經沒有什麼怨念,剩下的只有舒暢。

「弗雷是維多利亞前軍務總長,也是帝國感染者逐殺令的最高執行長官,帝國被維娜推翻後,他逃到了東國,成為了櫻武家的重將。」

夏風說的輕描淡寫,但這句話的信息量聽在長藤耳中簡直爆炸。

在東洲定居的他最清楚櫻武家的影響力,殺了人家的重將,這幾乎相當於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東洲。

同時夏風殺的人不只是重將,還是前維多利亞軍務總長,是那個曾經手握百萬大軍,一人之下的存在。

「這……」

長藤驚愕的反應在夏風的意料之內,不過現在提起這些事,他沒有什麼炫耀的意思,就像是平靜的訴說一些過往。

「離開維多利亞後,我先是去了龍門,隨後進入炎國東海岸,耗費多日,終於找到了來東國的船,抵達東國後,我花了兩個月調查,最終鎖定了弗雷藏身可能性最大的櫻武家。」

長藤吞了下口水。

「然後呢。」

夏風坐在長椅上,平靜的注視著天邊的夕陽。

「然後我憑藉過人的劍技贏得了櫻武雲少爺的賞識,成功進入了櫻武家,在家主櫻武山雄的壽宴上,當著所有賓客的面砍死了前來祝壽的弗雷,隨後我身受重傷,劫持了櫻武家的大小姐,逃出了府邸。」

……

這並不是一個複雜的故事,但聽在長藤耳中,卻像武俠小說一樣驚心動魄。

不過當他意識到說出這段往事的人是誰之後,便也沒那麼震驚了,這個年輕男人曾經干過的大事,根本不是尋常人能想像的。

長藤張了張嘴,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最後,他只是神色有些複雜的輕聲問道。

「如果你就這麼死了,會後悔嗎?」

夏風靠在椅子上,神色淡然。

「如果就這麼死了,我會遺憾,會不舍,但絕對不會後悔,如果給我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我還會用同樣的手段殺掉弗雷,就在他自認為的靠山,櫻武山雄眼前,把他一刀一刀砍成碎片。」

……

聽完夏風來到東國後的故事,長藤深深的抽了一口煙,對他來說,這是無法想像的。

至於夏風為什麼要不惜付出如此嚴重的代價也要追殺弗雷,長藤已經不得而知,同時他也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麼想要過普通人的生活。」

「是的,我累了。」

平淡的生活,普通的人生,這本是大部分人理所當然的人生軌跡。

但這對於他們這種特定人群來說,卻有些奢侈,哪怕遠離紛爭。

長藤掐著煙頭,面容滄桑而消瘦。

「你的礦石病很嚴重。」

夏風輕輕點頭。

「我知道。」

長藤顯然沒有夏風看的那麼開,他將煙頭扔到地上踩滅,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有時候在想,或許我們感染者不該留下後代。」

「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應不應該,凡事都要遵循當事人自己的選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有權利干涉。」

聽到夏風的話,長藤伸出粗糙的手掌,手背上,觸目驚心的源石結晶已經浮於皮膚表面。

「話是這麼說,可有些事……」

「你在擔心你的妻子和孩子么。」

這一刻,長藤整個人好像蒼老了十歲。

或許除了夏風之外,他從來沒和任何人說起過這個話題,包括他的妻子。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或許無法看到我的孩子學會走路,或許聽不到他說出的第一句話,礦石病的惡化沒有任何規律,或許我連親眼見證他降生的機會都沒有。」

這時,長藤的妻子從屋內傳來呼喚。

「吃飯了,你們兩個聊什麼呢,快進來洗手吧。」

……

伴隨著天邊的殘陽,妻子的呼喚如夢如幻。

一隻手掌拍在了長藤的肩膀上,夏風面帶微笑,堅定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你會見到的,要相信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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