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三章 三片刀刃,兩片備用(1791~1792)

路易十六給普魯士的弗里德里克·威廉姆這樣寫道:

「兄長先生……我剛給俄羅斯國王和王后、西班牙國王和王后、瑞典國王和王后去過信,向他們提議,召開歐洲主要列強大會,以武裝力量為輔,作為制衡本地各路派系的最好手段,作為重建更加理想的事物秩序的最好手段,作為防止折磨我們的邪惡在歐洲別國佔據控制權的最好手段……我祈望國王陛下……對鄙人所提議的這一措施加以絕對保密。」

J·P·布利索在1791年12月16號給雅各賓派俱樂部這樣寫道:

「經歷了一千兩百年的奴隸制度之後,一個剛剛獲得自由的民族需要一場戰爭來加強自己的力量。」

瑪麗-安托瓦內特給阿克塞爾·馮·弗爾森這樣寫道:

「這些傻瓜們。他們明白,這件事是為了我們的利益。」

夜裡,加布麗艾爾的陣痛開始了,比他們預期的早了一個星期。他聽到她從她的床上側向一邊,等他睜開眼睛,她已經站在他身邊了。「陣痛已經開始了,」她說。「把凱瑟琳給我叫來,好嗎?我覺得這一回不會耗上幾個小時。」

他坐起來,用手臂圍抱著她那碩大的身體。燭光在她黝黑的頭髮上濕乎乎地搖曳著。她用手臂把他的頭貼著自己的頭抱成一團。「求你,等生完孩子之後,」她低語道,「讓一切都好起來吧。」

事情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步?他不知道。

「你在發冷,」他說,「你冷得非常厲害。」他把她輕輕地放回到床上,把床罩在她身體四周塞好。然後走進客廳,在火爐的余火上添了些木頭。

現在這裡不是他待的地方;這是外科醫生和接生婆待的地方,是樓上的安琪莉可和吉力夫人待的地方。他一邊站在房間門口躊躇著,一邊再一次跟她說話。路易絲·吉力坐在床上,把他妻子的辮子紮緊。他用低低的聲音問她母親,那小姑娘待在這兒合適嗎?不過,路易絲聽到他的話了,抬起頭。「哦,丹東先生,」她說,「合適。或者即便不合適,我們大家也只好忍著,我現在十四了。」

「你到四十的時候,」她母親對她說,「讓你做個愛管閑事的人的時間會足夠的。回你的床上去吧。」

他朝加布麗艾爾身上靠了靠,吻了她,擰了擰她的手。他朝後站了站,讓路易絲過去,可她卻在他身上蹭了一下,然後抬頭直視了他片刻。

天亮得晚,不僅晚,而且非常冷,他兒子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哭得慘兮兮的,窗戶四邊蒙著霜,冷颼颼的戰爭之風像大鐮刀一般在空寥寥的大街上刮著。

3月9號,國王利奧波德駕崩。有一兩天,直到關於新國王的看法為人所知,和平才似乎有了可能。

「股市上揚了,」法布爾說。

「你對股市感興趣嗎?」

「有閑錢的時候我就搗鼓。」

「以上帝的名義,」王后說。「在賴克爾女兒的馬車裡逃跑?在拉法葉特的軍營里避難?大家快要發笑了吧。」

「夫人,」國王說,「夫人,他們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我的部長們建議我——」

「情況可能更糟。我們現在還是在跟紳士打交道。」

「不可能更糟,」王后說,話說得誠懇,但不信任。

國王傷心地望著她。「假如這個政府垮台的話……」

政府的確垮台了。

3月21號:「那麼,杜姆雷茲,」國王說,「你覺得你能把政府聚攏起來嗎?」在他腦子裡這個想法一直不停地在困擾著他:此人在巴士底獄被關過兩年時間。查爾斯·杜姆雷茲鞠躬行禮。「讓我們別……」國王急匆匆地說。「我知道,你是雅各賓派人。這我知道。」(可是夫人,還有別的人在那兒嗎?別的人?)

「陛下,我是個士兵,」杜姆雷茲說。「我五十三了。我一向對陛下您效忠儘力。我是陛下最真正的子民,我……」

「是的,是的,」國王說。

「……我要負責外交事務辦公室。畢竟,我了解歐洲。我一直擔任陛下的代理人——」

「將軍,我不懷疑你的能力。」

杜姆雷茲讓自己輕輕嘆了口氣。時間是在路易聽到自己的部長們出去的那個時刻。對於國家事務,路易越來越沒有興緻,對於令人掃興的具體問題,他毫無興趣;今天是個申述並不全面,但是回報卻迅速的日子。如果國王和王后要獲救,不要知道得太多,對於他們來說,反倒成了一件好事:否則,他們將會拒絕他的幫助,如同他們拒絕拉法葉特的幫助一樣。

「管管財政吧,克萊維耶爾,」他說。

「他是米拉波的親信。」國王臉上毫無表情;杜姆雷茲並不知道,這句話是否是在稱讚他。「內政部呢?」

「這很困難。真正能幹的人都在國民大會,但是代表不可以當部長。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天的寬限吧。」

國王敷衍地點了點頭。杜姆雷茲鞠躬行禮。「將軍……」不像帝王的聲音在他身後拖著。這個動作敏捷的瘦小男人急忙轉身。「你不反對我,是嗎……?」

「反對陛下?因為我參加了雅各賓派?」他想吸引路易的注意,但是,路易已經把注意落在他頭左邊的什麼地方了。「幫派起起落落。不過忠心耿耿這個傳統永存。」

「哦,是啊,」路易心不在焉地說。「我不會把雅各賓派叫作幫派,而是把它稱為一股力量,如同從前我們國家有教堂一樣,現在我們有俱樂部。羅伯斯庇爾這個人,他來自何處?」

「陛下,來自阿特瓦,我知道大概如此。」

「是的,可是,你知道,從更深刻的意義上來說,……他來自何處?」路易在椅子里不舒服地動了動自己沉重的身體。在這兩個男人中,他看起來年齡相對大了些。「像你一樣,我認識你。你是我們所稱為的冒險家。布利索先生是個時尚家——他是一位具有他的時代所有的思想的人,不過,只是因為那些思想流行時髦而已。丹東先生我認識——因為他是我們在歷史書中找到的那些兇殘的慫恿分子中的一員。可是,羅伯斯庇爾先生……你明白,要是我知道他想得到什麼該多好。也許,我能把他想要的東西給他,那樣的話,事情也就結束了。」他在椅子上松垮垮地坐著。「那裡有樣神秘兮兮的東西,難道你不覺得?」

將軍杜姆雷茲又鞠躬。路易沒注意到他走。

隔著過道,布利索在等他的愛將。「你有你的政府了,」杜姆雷茲對他說。

「你好像心情不好嘛,」布利索尖聲尖氣地說。「出了什麼岔子?」

「沒有——只是陛下說的那句格言還在我腦子裡縈繞。」

「他生氣了?他現在沒有資格那樣。」

「我沒說他生氣。」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四目相迎。他們彼此並不信任,哪怕就是一點點。爾後杜姆雷茲碰了碰布利索的肩,擺出一副支持的架勢。「我親愛的同仁,一個雅各賓派的神父職位。好像不可思議,就在剛才。」

「還有關於戰爭問題?」

「我沒催他。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月內,要有對敵力量出現。」

「一定會有戰爭。最大可能要發生的災難就是和平。你同意嗎?」

杜姆雷茲在繞著手指旋轉拐杖。「怎麼會不同意呢?我是一名士兵。我要考慮我自己的工作。對各種各樣的事情來說,這是一次極佳的機遇。」

「試試看,」維尼奧德說。「讓皇宮為自身的生活畏懼了一回。無法抵擋這個想法。」

「羅伯斯庇爾——」布利索大喊。

羅伯斯庇爾停下。「維尼奧德,」他說。「裴迪昂。布利索。」點過他們的名後,他似乎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我們有個提議。」

「我知道你的提議。你提議讓我們再努力。」

裴迪昂豎起一隻手,要平息爭論。他現在要比羅伯斯庇爾第一次認識他時塊頭更大、更壯實了,綢緞般的成功在他臉上落定了。

「我覺得,在辯論大廳做個小小的改變這一方面,我們不需做什麼交易,」維尼奧德建議道。「我們可以私下談話。」

「我不需要進行私密談話。」

「相信我,」布利索說,「羅伯斯庇爾,相信我,我希望你能夠在戰爭問題上和我們站在一起。摻和我們的內部事務真是難以忍耐啊——」

「你的敵人就在國內這裡的時候,你為什麼想到要跟奧地利和英國開戰呢?」

「你是指那裡嗎?」維尼奧德頭一動,朝國王位於杜伊勒利宮的寓所方向做了個表示。

「那裡,是的——還有我們周圍的所有人。」

「我們有朋友在神職位置上,」裴迪昂說。「我們可以關照他們。」

「讓我走,」羅伯斯庇爾推開人群,從他們身邊經過。

「他正變得疑神疑鬼的,像有毛病一樣,」裴迪昂說。「我過去一直是他朋友。坦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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