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二章 自由、快樂、王室民主(1790)

「我們的性格決定我們的命運,」菲麗切蒂·德·讓利說。「因為這個原因,普普通通的人就沒有命運,他們屬於運氣。一個有原創思想、漂亮聰明的女人應該擁有一個充滿許多非同尋常事件的人生。」

現在我們是在1790年。一些事件降臨到加布麗艾爾身上——其中有些事件非同尋常。

今年五月份,我給丈夫生了個兒子。我們叫他安東尼。他好像身體結實,不過,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這樣的。現在,我們根本不談我們的第一個兒子了。可是,有時候,我知道喬治還在想念他。淚水湧現在他的眼裡。

我要告訴你,在這個更加宏大的世界上還發生了別的事。一月份,我丈夫和我們的屠戶雷讓德勒一道兒被選進了公社。我以前沒說過這件事吧——我現在壓根兒什麼都不說了——可是,他毛遂自薦,要競選崗位,我感到驚訝,因為他一直都在批判公社,最為重要的是,在批判白力市長。

就在他去上任之前,馬拉醫生的事情來了。馬拉羞辱當局過於出格,結果當局發出了逮捕他的命令。他當時就待在我們區的福特雷艾爾賓館裡。他們派了四個官員去逮捕他,可是有個女人跑過去,預先給他通風報信,結果他逃跑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喬治竟然會對馬拉這麼關心。他通常把馬拉醫生的報紙帶到家裡,然後,在閱讀過程中會大喊大叫,「糟粕!糟粕!糟粕!」隨後便把報紙扔到房間的對面,或者扔到火里去,如果他湊巧正靠近火爐站著。可是,不管怎麼說,他說,這是原則性的事。他告訴區國民大會,沒有得到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許遭到逮捕。「在這裡通行我的法令,」他說。

馬拉醫生躲起來了,有一陣子,我心想,這將是這家報紙的末日了,我們將得到一些安寧。可是,卡米爾卻說,「好啊,我認為我們應該互相幫忙,我確信,我能讓下一期的報紙準時出版。」結果下一期的報紙羞辱市政大廳的人物,語氣更加猛烈毒辣。

1月21號,現在,我們的營長威利特先生前來緊急要求與喬治面談。喬治從辦公室出來。威利特先生把手中的一張紙揮了揮,然後說,「拉法葉特之令。逮捕馬拉。頭等大事。我幹什麼呢?」

喬治說,「在福特雷艾爾賓館四周拉好警戒線就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郡長的官員們又拿著逮捕令過來——後面還跟了一千人。

喬治勃然大怒。他說,這是動用外國部隊進行侵略。全區的人都出來了。喬治找到營長,走到他那邊,說,「你認為這些部隊到底有什麼鳥用?我要敲警鐘。我要讓聖-安東尼出來。我可以把兩千名武裝人員調到大街上,就像那回一樣。」說完,他在那人鼻子底下打了個響指。

「把頭伸到窗外,」馬拉說。「看看,你是否能聽到丹東在說什麼。我情願把我的頭伸到窗外去,不過,那樣有人會把我的頭開槍打斷。」

「他在說,那個操他媽的營長在哪裡。」

「我給米拉波和巴納夫寫過信了,」馬拉把自己疲憊的、閃閃發光的眼睛轉向卡米爾。「我覺得他們需要啟蒙。」

「我判斷,他們沒有回信。」

「是的。」他心想。「我放棄調和了,」他說。

「調和放棄了你。」

「那就好。」

「丹東正把頭伸在外面找你呢。」

「一副難看的表情,」馬拉說。

「是的,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接他們。」

「為什麼他們一直沒有想要逮捕你呢?自從十月份到現在,我一直在逃命啊。」馬拉在房間里毫無目的地走,一邊嘴裡嘟嘟噥噥地獨白,一邊偶爾在身上抓撓。「這件事可能會成就丹東。我們缺少好人。我們可以把騎術學校炸掉,這不會造成什麼大的損失。那裡只有六個代表,根本就沒什麼用場。布諾的有些想法不錯,可是,他太他媽的高尚了。裴迪昂是個傻帽。我對羅伯斯庇爾還抱有一些希望。」

「我也是。不過,我覺得他提議的任何一項舉措從沒通過。我只知道,他支持的一項動議足以讓絕大多數代表投票反對這件事。」

「可他有毅力啊,」馬拉尖聲尖氣地說。「騎術學校不是法國,是吧?至於你,你的心還在正確的位置上,可是你的腦子已經瘋了。我尊重丹東。他會幹大事。我想要看到的是——」他停下,扯了扯圍在脖子上面的那條骯髒的領巾——「我想要看到的是,人民把國王、王后、部長、白力、拉法葉特、騎術學校統統給消滅掉——我還想要看到這個國家由丹東和羅伯斯庇爾治理。我應該在那裡監視他們。」他笑了。「大家都可以做夢嘛。」

加布麗艾爾。一天當中剩餘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我們的人按響大樓的門鈴,馬拉醫生進去,拉法葉特派來的部隊在警戒線四周已經排好隊伍。喬治回家檢查了一下,我們都安然無恙,而且,他好像非常鎮定。不過,每次出去走到街上的時候,他好像都是處於怒不可遏的狀態。他給部隊訓了話,他說,「假如你們願意,你們可以待在這裡等到明天,可是,這樣干,他媽的毫無作用。」

那天,他罵了很多髒話。

上午的時光在慢慢地流逝,我們的人和他們的人開始互相交談。有正規部隊,也有志願軍,大家說,畢竟,這些人來自別的區,都是我們的兄弟,當然,他們不會與我們開戰。卡米爾到處轉悠著,說他們不會逮捕馬拉,他是人民之友啊。

後來喬治下樓到國民大會去了。他們不會讓他在會議廳的酒吧演講,他們通過了一個動議,說科德利埃區必須尊重法律。他好像出去有好幾個小時了。我只是在不停地找事做。想像一下吧。你嫁給了律師。有一天你發現,你自己等於是在戰場上過日子。

「馬拉醫生,你的衣服給你,」佛朗索瓦·羅伯特說。「丹東先生希望這些衣服合身。」

「哦,我不知道,」馬拉說。「我還在希望乘氣球逃跑呢。我已經想了這麼久,要登上氣球。」

「我們無法搞到。在我們有限的時間內搞不到。」

「我打賭,你試都沒試,」馬拉說。

他洗過澡、刮過臉、穿上教服、梳過頭之後,佛朗索瓦·羅伯特說,「真讓人驚奇。」

「在上流社會,當一個人如日中天、春風得意的時候,總是衣著體面,」馬拉說。

「出了什麼事?」

馬拉怒目而視。「我成了人民之友。」

「可你依然可以像平常一樣穿衣服,是嗎?比如,你把代表羅伯斯庇爾當成愛國者提到了,他總是被精彩地製造出來。」

「也許在羅伯斯庇爾身上有種輕浮的品質吧,」馬拉冷冰冰地說。「我就本人而言,我沒時間享受奢侈,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考慮的全是革命。如果你要飛黃騰達,你同樣也會這麼乾的。現在,」他說。「我要出去,通過警戒線,通過拉法葉特的部隊。我要笑,我老實對你們說,這種情形你們不經常看到,而且還要裝出一副憔悴的樣子,我要搖搖這支小巧玲瓏的拐杖,這是丹東先生考慮周到給我提供的。這像是一本故事書,是嗎?然後,我逃到英國,就是要等到這場混亂局面結束。我知道,這樣對你們大家來說將是個解脫。」

加布麗艾爾:傳來敲門聲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只是樓上的小路易絲。「丹東太太,我出去啦。」

「哦,是路易絲啊,你不應該那樣敲門。」

「我才不怕呢。而且——一切都結束了。部隊正在解散。拉法葉特已經害怕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丹東太太,這是德穆蘭先生要我告訴你的。馬拉再也不會在那裡了。他一個小時前偽裝成一個人出去了。」

幾分鐘過後,喬治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們舉辦了一場聚會。又是一場吵吵鬧鬧。有些人試圖擋住他,並說,他無權成為公社成員,因為他不尊重法律和秩序。他們說,在他自己的區里,他像個國王似的。然後,他們說了許多有關喬治的恐怖事情——說,他從英國拿錢是為了引發革命,說他從皇宮拿錢不是為了使革命更糟。有一天,代表羅伯斯庇爾過來了,他們談起是誰在誹謗喬治。代表羅伯斯庇爾說,他不應該感到孤獨。他把一封來自阿拉斯他弟弟奧古斯汀的信帶了過來,他把信交給喬治看。好像是,阿拉斯的人都在說,他是個不信奉上帝之人,想要殺害國王——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因為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比他的舉止還要溫文爾雅的人。我為他感到難過。他們甚至已經用被喬治稱為「王室的下三濫小報」印刷了某份愚蠢的聲明,說他是黛米安的後代,此人曾企圖謀害老國王。他們還把他的名字拼錯,以此來羞辱他。當他被選為一任的雅各賓派俱樂部主席時,拉法葉特走到外面以示抗議。

安東尼出生之後,喬治的母親為了看看孩子從鄉下過來住了幾天。喬治的繼父原本跟她一起過來的,但是他忙於發明紡織機,無法抽空出來——至少,話就是這麼說的,可是,我倒該認為,這個可憐的人,一個人單獨過上幾天倒是件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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