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亞特蘭蒂斯 43

無論如何,艦長和我存活了下來。我們補交了作業,期末考低空掠過,然後在一月中旬回到張伯倫舍。艦長告訴我,他在寒假中寫了一封信給棒球教練溫金,說他改變主意不參加校隊了。

奈特也回到張伯倫舍三樓,令人訝異的是,雷尼也回來了——儘管在不及格邊緣,但還是回來了,不過他的死黨東尼卻離開學校,其他離開的人還包括馬克、巴瑞、尼克、布拉德、哈維、蘭迪……當然,還有龍尼。三月的時候,我們收到龍尼寄來的卡片,上面蓋著路威斯頓的郵戳,收件人只寫著:張伯倫舍三樓的那群笨蛋收。我們把它貼在交誼廳的牆壁上,就在龍尼玩牌時經常坐的位子上方。卡片正面是《瘋狂》雜誌的封面男孩紐曼,龍尼在背面寫著:「山姆大叔在呼喚了,我得走了,棕櫚樹在前面等著我,管他的!我哪需要擔心呢,我最後拿到了二十一個賽末點,所以我是贏家。」後面署名「龍」。據我們所知,在龍尼的媽媽眼中,直到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天,這個愛說髒話的小男孩始終都是「龍尼」。

斯托克利也離開了。有一陣子,我幾乎沒怎麼想到他,直到一年半以後,他的臉孔和與他相關的一切記憶突然之間鮮活起來。當時我被關在芝加哥的監牢里。我不知道休伯特·漢弗萊被提名的那個晚上,警察在會議中心外面到底抓了多少人,不過人數絕對很多,而且很多人受傷——一年後,藍帶委員會在報告中稱這次事件為「警方暴動」。

結果我被關在拘留室中,這個拘留室原本只打算容納十五人——最多二十人,但卻關了六十個吸了太多催淚瓦斯、嗑了太多葯、被打得半死、狼狽不堪、工作過度、做愛過度、滿身是血的嬉皮,有的人在吸大麻,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在嘔吐,有的人唱著抗議歌曲(從遠處的角落,幾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傢伙散發著《我不再行軍了》的歌詞),好像某種比賽擠電話亭一樣的古怪刑罰。

我擠在鐵柵欄旁邊,努力護住襯衫口袋(裡面是寶馬牌香煙)和褲袋(裡面是卡蘿爾送我的那本《蠅王》,現在變得破破爛爛,封面有一半不知去向,整本書快鬆脫了),突然之間,我的腦海中閃現斯托克利的臉孔,明亮而清晰,好像高畫質照片一般,似乎莫名其妙地突然冒出來,或許是因為頭上挨了一記警棍或吸了催淚瓦斯後清醒過來,某個原本呈休止狀態的記憶線路突然熱了起來。我同時想到一個問題。

「一個跛子到底在三樓幹嗎?」我大聲問道。

有個滿頭蓬亂金髮的小個子四處張望——一個長得像搖滾歌星彼得·弗蘭普頓的矮子。他臉色蒼白,滿臉痘痘,臉頰上和鼻孔下的鮮血已經幹了。「你說什麼?」他問。

「一個跛子到底在大學宿舍的三樓幹嗎?而且還沒有電梯?他們難道不會讓他住一樓的寢室嗎?」然後我想到斯托克利昂首往豪優克沖的情形,頭髮在眼睛前面不住晃蕩,喘著氣,喃喃發出「哩噗—哩噗」的聲音。無論到任何地方,斯托克利都把周遭的一切當成敵人;給他一枚銅板,他會試圖射殺整個世界。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

「除非他主動要求,」我說,「除非他可能直接要求他們這樣做。」

「答對了。」滿頭弗蘭普頓式金髮的小個子說,「你有大麻嗎?我想要快樂一下,這個地方爛透了,我想去哈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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