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亞特蘭蒂斯 24

天氣很熱,即使關掉引擎和暖氣還是很熱,我們的身體把汽車內部弄得暖烘烘的,車窗上瀰漫著蒸汽,因此停車場的燈光透過車窗照入車內時變得矇矓一片,彷彿透過毛玻璃射入浴室的陽光。我開著收音機,名DJ神奇馬歇爾播放著老歌,謙虛但神奇的馬歇爾播著四季合唱團、多佛斯合唱團以及傑克·斯科特、小理查德,還有卡農的歌。她的毛衣敞開,胸罩垂下來,一邊的肩帶已經脫落,是白色的粗帶子,當時的胸罩科技還沒有大躍進。喔,天哪,她的皮膚真暖和,含在我口中的乳頭澀澀的;她還穿著內褲,算是穿著吧,但已經被擠到一邊,我先伸一隻手指進去,然後兩隻手指全伸進去。查克·貝里唱著《約翰尼當自強》,皇家少年樂團唱著《短短的短褲》,她的手伸進我的褲子里,手指撥弄著我裡面「短短的短褲」的鬆緊帶。我可以聞到她,她脖子上的香水和額頭髮際的汗水;我可以聽到她,聽到她呼吸的脈動、親吻時嘴裡的呢喃。我把汽車前座儘可能往後推,腦子裡不再去想考試不及格或越南戰事或約翰遜身上的花環或紅心遊戲或其他任何事情,只是單純地想要她,而且就在此時此地。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同時也把我拉起來,兩隻手緊緊按在我胸前,把我往駕駛盤那兒推過去。我又往她那兒靠過去,一隻手滑到她的臀部,她尖聲說:「彼特,不要!」然後把雙腿夾緊,膝蓋相碰時的聲音大得我都聽得見了,那個聲音表示親熱時刻到此結束,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雖然不甘心,還是停了下來。

我把頭靠回駕駛座旁起霧的車窗,用力吸一口氣。我的小弟弟好像鋼條般塞在內褲里,硬得發痛。這種反應很快就會消退——沒有任何勃起反應會永遠持續不退,我想這句話是本傑明迪斯雷利說的——但即使在勃起反應消失後,沮喪的睪丸仍然苟延殘喘。這就是男人生命的真相。

我們早早就離開電影院,回去停車場,腦子裡想著同樣的事情……至少我希望是如此。我猜我們想的是同樣的事情,只是我的期望有一點點超乎實際。

卡蘿爾把上衣拉好,但是胸罩還垂掛在後面,呼之欲出的乳房以及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稀可見的乳溝,令她顯得格外誘人。她打開錢包,用顫抖的手翻找香煙。

「呼!」她說,聲音和雙手同樣發顫,「我是說,天哪。」

「你的上衣那樣敞開時,看起來好像碧姬·芭杜。」我告訴她。

她抬起頭來,露出驚訝和——我猜——高興的表情。「你真的這樣覺得嗎?還是只不過因為我的頭髮也是金色的?」

「頭髮?不是,主要是……」我指著她的胸部。她低頭看看,然後笑了起來。不過,她還是沒有把扣子扣好,也沒有把上衣拉緊一點。反正我也不確定她真的有辦法把它拉好一點——我記得那件上衣非常貼身。

「我小時候,街上有家電影院叫帝國戲院。現在拆掉了,不過我們小時候——博比、薩利和我小時候——戲院前面好像總是擺著她的照片。我想那部叫《上帝創造女人》的片子大概在那裡演了有一千年了吧!」

我大笑,從儀錶板那兒拿出自己的香煙。「蓋茲佛斯鎮的露天電影院在每個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第三部晚場電影一定都是這部片子。」

「你看過嗎?」

「開玩笑!除非露天電影院演的是迪斯尼電影,否則我爸媽根本不會准我去看。我想,薩爾·米涅奧演的《駿馬豪情》我至少看了七遍。但是我記得碧姬·芭杜披著浴巾的預告片。」

「我不會回學校。」她說,接著點燃香煙。她的語氣如此平靜,起先我以為話題還是老電影或加爾各答的午夜,或任何足以說服我們該讓身體好好休息、今天的活動到此為止的話題。然後,她的話驚醒了我。

「你……你剛剛是不是說……?」

「我說感恩節過後不會回學校。因此,今年的感恩節在家裡一定很不好過,但是管他的。」

「你爸爸呢?」

她搖搖頭,吸了一口煙。她的臉在香煙火花下出現橘紅色的亮光和灰黑色的暗影,令她顯得比較蒼老,還是很漂亮,但比較老。收音機里,保羅·安卡正唱著《黛安娜》這首歌。我把收音機關掉。

「這件事跟我爸爸沒關係。我要回哈維切鎮,你還記得我提過媽媽的朋友蕾安達嗎?」

我好像有一點記得,所以點點頭。

「我拿給你看的那張照片就是蕾安達拍的,裡面有我、博比和薩利。她說……」卡蘿爾低頭看著掀到腰部的裙子,開始把裙子拉好。你永遠弄不清楚什麼事會讓別人感到難堪;有時候是上廁所的問題,有時候是親戚老愛開色情玩笑,有時候是愛吹牛的作風,當然有時候是酗酒問題。

「這麼說好了,我爸爸不是家裡唯一有酗酒毛病的人。他還教我媽媽喝酒,而我媽媽是個好學生。我媽戒酒已經很久了——我猜她參加了匿名戒酒會——但是蕾安達說她最近又開始喝酒了,所以我要回家去。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照顧她,但是要試試看,為了我弟弟,也為了我媽媽。蕾安達說伊恩每天都過得糊裡糊塗的,當然啦,他從來都是這樣。」她微微笑著。

「卡蘿爾,這樣不太好吧,就這樣中斷學業——」

她生氣地抬起頭來。「你想談談中斷學業的事嗎?你知道我一直聽到別人怎麼說你們在張伯倫舍三樓進行那些該死的牌局嗎?他們說,住在三樓的每個人聖誕節以前都會被退學,包括你在內。潘尼說,下學期開學的時候,三樓的人全都會走光光,只剩下你們那個蠢舍監還留在那裡。」

「不會啦,」我說,「他太誇張了。奈特會留下來,斯托克利也會,如果他沒有在哪天晚上滾下樓梯、摔斷脖子的話。」

「你好像還覺得這件事很好笑似的。」她說。

「這件事不好笑。」我說。不,一點也不好笑。

「那你為什麼不戒掉呢?」

現在輪到我生氣了。正當我開始想和她在一起、需要她陪伴我的時候,她卻一把推開我、把雙腿夾起來,告訴我她要離我而去,留給我世界上最憂鬱的蛋蛋……而現在,全都是我的問題了;現在,全都是玩牌的問題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戒掉?」我說,「你為什麼不找其他人照顧你媽媽呢?為什麼不讓她那個朋友,盧安達——」

「是蕾—安—達。」

「——照顧她呢?我的意思是,你媽媽是酒鬼又不是你的錯。」

「我媽媽不是酒鬼!你不可以這樣說她!」

「唔,她總是個什麼吧,如果你竟然得為她休學的話。如果真那麼嚴重,總不是小問題吧。」

「蕾安達在上班,而且她自己也有媽媽要操心。」卡蘿爾說。她的怒氣已經消散了,好像泄了氣一樣,十分沮喪。我還記得那個站在我身旁、看著戈德華特貼紙一片片隨風飄散而開懷大笑的女孩,和現在這個女孩判若兩人。「媽媽就是媽媽,只有伊恩和我能照顧她,而伊恩幾乎連高中都快讀不下去了。更何況再不濟,我還是能進康涅狄格大學。」

「你想要知道一點信息嗎?」我問她。我的聲音顫抖,愈來愈濁重。「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好嗎?你傷了我的心,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信息,你讓我心碎。」

「但是我沒有,」她說,「我們的心堅固得很,彼特,多半時候都不會碎,多半時候都只是彎曲而已。」

是啊,是啊,孔子曰,把飛機倒轉過來飛的人會撞得粉身碎骨。 我哭了起來,哭得不是很厲害,但是有眼淚,我想主要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好吧,或許我也是為自己哭泣,因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除了一科以外,其他科目可能全部不及格;害怕朋友打算按下「緊急彈出」的按鈕,離我而去;我也害怕自己好像老是戒不掉玩牌的壞習慣。沒有一件事情符合我剛上大學時的期望,我簡直嚇壞了。

「我不想你離開,」我說,「我愛你。」然後試著擠出微笑,「多透露一點信息好嗎?」

她注視著我,臉上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表情,然後搖下車窗,把香煙往外丟,接著又把車窗搖上,張開手臂。「過來這裡。」

我捻熄香煙滑到她那邊,投入她的懷抱。她親吻我,凝視我的眼睛,「也許你愛我,也許你不愛我。我只能告訴你,我絕不勸別人不要愛我,因為周遭的世界太缺乏愛了。但是你現在很困惑,彼特,不管是對學校、對紅心牌戲、對安瑪麗或對我,都覺得很困惑。」

我說我沒有,但當然很困惑。

「我可以回去念康涅狄格大學,」她說,「如果媽媽情況好轉,我就可以在布里吉港半工半讀,或在斯特拉福特或哈維切讀夜間課程。我可以這麼做,相信我,因為我是女生,可以享受到這樣的奢侈待遇;約翰遜特別關照過這件事。」

「卡蘿爾——」

她輕輕用手掩住我的嘴。「如果你在十二月被退學,明年十二月就會在叢林作戰了。彼特,你得好好想想這件事。薩利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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