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多克從來沒有具體算過,不過他在司法大廈的樓上(也就是男監室)呆的時間很可能要比在樓下(法律的另一邊)多得多。升降電梯是由一組穿制服的女人在操作,有個像監獄大姐大的胖女人指揮呵斥著她們。她留著埃弗羅頭,站在大廳里,手裡拿著一對響板,用不同的信號來調度電梯。譬如,「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可能就表示「下一個該二號電梯上去,45秒進出時間,我們快點」。在讓多克上電梯前,她表情嚴肅地掃視了多克一番。

佩妮的辦公隔間是和另一位地區助理檢察官露絲·弗洛辛漢姆共用的。當多克伸頭進去時,佩妮並沒有倒吸涼氣,只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嗝。「你沒事吧?」露絲說。

在打嗝間隙,佩妮做了一番解釋,不過多克能聽到的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人……」

「我應該叫警衛嗎?」

佩妮望了多克一眼,似乎在問,我應該嗎?她那反應就像是海灘上的那幫空姐過來了。露絲筆直地坐在桌前,假裝在看文件。佩妮告辭去了洗手間,留下多克在這裡被露絲怒目而視,就如同舊車的散熱器在酸液池裡做清洗。過了會,他站了起來,跑到走廊里,等著佩妮從廁所出來。「就想問你有沒有時間吃晚飯。不是想來嚇唬你的,這次由我買單。」

佩妮眼睛往邊上一斜。「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和我說話了呢。」

「和聯邦調查局呆在一起,真的非常刺激。所以,我覺得自己至少欠你一頓牛排吧。」

然後兩人就去了最近新開的一家健康食品餐館,在梅爾羅斯路旁邊,名字叫「智慧之價」。多克是從丹尼斯那裡聽說的,他把這家店吹到天上去了。它位於某個破舊的酒吧樓上,多克還記得自己在潦倒時曾光顧過,但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佩妮抬頭看了一下閃爍著紅色霓虹燈的招牌。「盧比的酒吧啊,我記得的。這裡曾經每周至少會有一起嚴重犯罪發生。」

「我記得這裡的乾酪漢堡非常不錯。」

「被本地美食家一致評價為南方最有毒性的漢堡。」

「是的,但這樣會減少餐飲衛生方面的違章啊。每天早上,所有那些耗子和蟑螂都蹬著小腿,死在它們吃過的那些漢堡旁邊。」

「說得我越來越餓了。」樓下有個手寫的指示牌——「智慧之價比珍珠更高,《舊約·約伯記》(28:18)」 。多克和佩妮上了樓,房間里擺滿了蕨類植物,牆磚裸露在外,玻璃是彩色的,桌子還鋪了桌布,音響里放的是維瓦爾第 。所有這些都讓多克覺得興趣寥寥。在等桌子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屋裡的食客。很多人看上去都體重超標了,他們兩兩相望,眼皮底下擺著各種沙拉,堆成了禪宗花園的假山模樣。這些客人拿出小手電筒或者放大鏡,試著辨認那些用大豆製成的各種東西究竟是什麼。他們兩手分別緊握著刀叉,盯著一大盤子的惠靈頓茄子,或是深綠色的菱形甘藍麵包。因為他們點的菜很多,這些大盤碟都快擺不下了。

多克開始懷疑那個嗑過葯的丹尼斯來這裡會是怎樣的情形,不過現在擔心這個已經太晚了。終於拿到菜單時,一切似乎還是很不妙。「你認識這些詞嗎?」多克過了一會說,「我不會認。這是我的問題,還是因為這些是外語?」

她沖他笑了一下,多克知道自己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多克,很明顯你有事情找我,因為帶我來這種地方,這可以被理解為一種有敵意的做法——你是生我氣了嗎?還是沒生氣?」

「就這兩個選擇?好吧,讓我想想……」

「那些聯邦調查局的人曾經幫過我的忙。我是為了還人情才那麼做的。」

「用我還人情,」多克說,「說得那麼輕巧。」

「你生氣了。」

「我已經不氣了。不過你之前並沒有問過我。」

「你會說不的。你們這些人都恨聯邦調查局的人。」

「你在說什麼?我們這些人?我曾經是『少年差佬』 中的迪克·特雷西 ,就是因為一件衣服而被掃地出門了。我一年級時就學會了如何到周圍鄰里去刺探隱私,查取指紋。因為把墨水弄得到處都是,他們就把我送到校長辦公室——『可我是少年差佬啊!華盛頓特區的人都認識我的!』我有一個月放學都不能回家,不過這是因為基里太太,我總是偷看她的裙子,這很好玩。」

「多麼可憐的童年。」

「你知道嗎,迷你裙的發明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聽著,多克,聯邦的人想知道你去拉斯維加斯幹什麼。」

「我就是去看弗蘭克和耗子幫啊,玩玩巴加拉紙牌。更重要的是,你那兩個穿著廉價西裝的傻瓜朋友去那裡幹什麼?」

「別這樣。他們可以傳喚你。他們有固定的大陪審團,據說曾經判過一塊玉米餡餅有罪。他們可以想盡辦法折磨你的。」

「就為了搞清楚我為什麼去拉斯維加斯?這聽上去倒是很划算啊。」

「或者你可以告訴我,我再告訴他們。」

「我作為一個少年差佬來問你,佩妮,你從這個事情中要得到什麼好處?」

她變得很嚴肅。「也許你不會想知道的。」

「讓我猜猜。他們並不是要幫你做什麼事,只是他們不會讓你倒霉。」

她碰了一下他的手,彷彿她很少這麼碰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假如我哪怕有片刻能相信……」

「相信我能保護你?」

「在這個時候,甚至只是一個實際的想法也能有用。」

午夜,一片漆黑,不記得他們是否把游泳池的水放幹了。不過,嘿,這他媽的有何關係?他在跳板上彈了一下,兩下,然後像黑夜中的炮彈一樣沖了下去。「你也許知道你的朋友們已經找到米奇·烏爾夫曼了吧。」

「聯邦調查局。」這句話的結尾可能有一個問號,不過多克並沒有聽見。她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注意到她的太陽穴有明顯抽動,這讓她戴的耳環墜子都開始晃閃起來,就像是警示燈一般。「我們有過這種懷疑,不過沒有得到證實。你能嗎?」

「我看見他們扣押著他。」

「你見到他了。」她想了一會,用高中生遊行樂隊的節拍在桌布上敲了幾下,「你願意為我作證嗎?」

「當然,寶貝,沒問題!……哦,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你,我,錄音機。也許還要找一個地區助理檢察官來做見證人。」

「哇,我還會唱幾段《這就是愛》呢。不過還有個問題……」

「好的,你想要什麼?」

「我需要調查某人的卷宗。都是些過去的事了,不過還處於封存期。可能要一直封存到2000年。」

「就這個?沒問題,我們總幹這種事。」

「什麼?偷偷竊取官方封存的檔案?我本來對這個制度還很有信心呢。」

「假如是這樣的話,你很快就能參加律師執照考試了。聽著,你介意一起去我家嗎?」多克立刻有了勃起——雖然他打賭自己不會的。她彷彿注意到了什麼,於是補了一句:「我們可以順路買個披薩。」

若是在過去那個意氣用事的年齡,多克這時候也許會說「嫁給我吧」。不過他現在只是說:「你的頭髮變樣子了。」

「有人勸我去羅迪歐大道 找一個很厲害的設計師。他給我的頭髮加了這些紋道,看見了?」

「很不錯啊,你看上去就像是在灘區呆過一陣子的人。」

「他們在推廣一種適合衝浪女生的特別髮型。」

「就是為了我嗎?」

「還能有誰,多克?」

回到佩妮的住處後,兩人花了大約一分半鐘就把披薩解決掉了。兩人同時伸手去拿剩下的最後一塊。「我相信這塊應該是我的。」多克說。

佩妮把手從披薩上拿開,順勢滑到下面抓住他的陰莖,然後捏了一下。「這個嘛,我相信……」她取過來一個儲物罐,裡面放著些亞洲大麻,他剛一進屋就聞到了。「給我們卷一根,我去找件合適的衣服。」當他給大麻煙捲尾巴時,她回到房間里,身上什麼也沒有穿。

「太帶勁了吧。」

「現在,你確定自己不生氣了吧。」

「我?生氣?氣什麼?」

「你知道的。假如有哪個我在乎的人把我出賣給聯邦調查局,哪怕對方只是個普通炮友,我也會有所猶豫的……」多克點上大麻,遞給她。「我的意思是,」她吐了口咽,滿腹心事地說道,「假如這是我的雞巴會怎樣?某個自鳴得意的女檢察官本以為她可以逃脫指責。」

「哦,」多克說,「你說得有道理……來,讓我……」

「不行,」她喊道,「你這個被毒品搞瘋了的嬉皮怪胎,把你的手從這裡拿開,誰說你可以動我的,放開我,你以為你是誰啊——」此時他們已經開始幹起來了,你可以用「性致勃勃」來形容。這次做得很快,也不是說特別快,但足夠淫蕩,活也很俊,算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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