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提托讓多克在杜恩克雷斯特下了車,這感覺就像是在另一個星球著陸。他走進「流水線」披薩店,結果發現一兩百號他根本不認識的人,但從舉止上判斷又像是這裡的常客。更糟糕的是,他認識的人全都不在。沒有安森阿達·斯林姆,沒有「壞蛋」福拉戈,沒有「聖人」弗利普,住他樓下的艾迪也沒來。多克又跑到「瓦沃斯」咖啡館、「史詩」午餐館、斯林姆開的「尖叫的紫外線大腦」,還去了「夢幻騎士」(那裡的牛肚湯看著就會讓人流口水),結果每次都是一樣的情況。他一個人都不認識。他有點想回自己的公寓去,但又開始擔心自己會認不出家門,或更糟糕的是,那個家也不認識他——可能房子沒了,鑰匙打不開之類的。他又想也許是提托把他帶到了另一個海灘城市,也許是曼哈頓、赫莫薩,或雷東多 ?他剛才走進的那些酒吧、餐館等只不過是剛好在另一個城市也有,而且位置差不多——能看到相似的海景和街道——他於是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抓住自己的腦袋,用意念告誡自己要集中注意力,等下一個外表和氣的行人走過來。
「對不起,先生,我可能有點迷路了。您能告訴我這裡是不是戈蒂塔海灘?」他儘可能表現得精神正常。被問的這個人並沒有驚慌失措地向附近的警察奔去,而是說道:「哇,多克,是我啊,你還好吧?你看上去精神狀況很差啊。」過了一會,多克才搞清楚原來此人是丹尼斯,或者是某人裝成丹尼斯的樣子。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懶得細究了。
「大家都去哪了,哥們?」
「可能是大學生放假了 。城裡來了很多鬧哄哄的年輕人。在他們走之前,我會一直呆在家裡看電視的。」
丹尼斯有從墨西哥搞來的貨,是乾冰加強型的,於是他們跑到海邊去抽。兩人望著一架單引擎飛機閃爍的翼燈,那飛機看上去很脆弱,似乎已經迷了方向,起飛後便消失在漸漸陰沉的暮色中了。
「在拉斯維加斯玩得怎麼樣,哥們?」
「從老虎機里贏了一大包五分錢硬幣。」
「太厲害了。聽著,你猜誰回來了?」
丹尼斯看著他的那種樣子讓多克知道不可能還有別人。多克點燃一根Kool,但卻弄錯了正反,而且自己過了一會才發現。「她現在怎麼樣?」
「你能不能把那東西給滅了,太他媽難聞了。」
「或者換句話說——她和誰在一起呢?」
「據我所知,沒和誰。她住在埃爾波多那家衝浪商店的樓上,弗利普的房間。『聖人』跑去毛伊島 了。」
「她精神怎麼樣?」
「為什麼問我?」
「我的意思是,她有沒有臆想症?警察知道她回來了嗎?上次我還聽說那些警局的協查通告上她可是頭號人物。都搞定了嗎?」
「她似乎不很擔心這個。」
「哦,這倒是奇怪了。」她也和警方達成某種協議了嗎?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走過去看看。」丹尼斯說。
出於各種原因,多克還是決定不這麼做。丹尼斯自己跑去看勞倫斯·維爾克 的節目了。「什麼?」多克禁不住感嘆道。
「是為了看諾瑪·奇默 ,」丹尼斯回頭喊道,「我自己還在想究竟為什麼。」
鑰匙還好用,住處並未被洗劫或槍擊,植物還活著。多克給所有花草澆上水,把咖啡放到滲濾壺上,然後打電話給佛瑞茲。
「你女朋友回來了。」佛瑞茲宣布完這個消息就沉默了。
過了一會,多克帶著幾分惱怒說道:「是的,她看上去氣色還不錯。那又如何?」
「根據阿帕網的顯示,莎斯塔·菲·赫本華茲是昨天出現在洛杉磯國際機場的。而且聯邦調查局的人現在不知怎麼的,每次我上網時都會監視我,而且總過來問我為什麼對她感興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
多克簡單講了一下自己的拉斯維加斯之行,或者說,自己還能想起來的部分。他說了十分鐘,然後停下來說道:「當然,假如他們能監視你的電腦網線,電話對他們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天啊,」佛瑞茲同意這種說法,「你繼續說。」
「米奇看上去安然無恙,那些聯邦的人把他扣押起來了。格倫·夏洛克還是死的,不過,鬼才在乎這種犯罪分子呢,對吧?」
他抱怨了一分半鐘,直到佛瑞茲說:「好吧,這現在是你的問題。阿帕網太耗費我時間了,應該用它來追蹤那些冥頑不化的逃犯和欠債不還的傢伙才對。所以我想我得撒手了。如果還有別的問題,你最好現在就問我,因為老佛瑞茲偵探又要回到那個有血有肉的世界去了。」
「讓我想想,」多克說,「有個叫帕克·比佛頓的……」
「我記得當年和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傢伙打過交道。他怎麼了?」
「我不知道,」多克說,「有點問題。」
「有種古怪的迷幻感應?」
「你說對了。」
「一種奇怪而難以言說的因果失衡?」
「我就知道你會懂的。」
「多克……」
「別說出來。那個叫史巴奇的小孩還在為你工作嗎?」
「你去我那兒吧,我會把你介紹給大家的。我還有一種新玩意,他們管它叫『泰國棍子』。有點黏糊糊的,但是你一點燃……」
多克剛一掛斷,電話鈴又響起了。這次是比格福特,他倒是直奔主題。「怎麼樣,那個行蹤詭秘的赫本華茲小姐似乎又回到了你們這些吸毒狂人的小家園了。」
「哇,這次沒用『狗屎』啊?這對我來說可是個新聞。」
「哦,說得對啊——你又從這個星球臨時蒸發了。打電話,登門拜訪,都不管用。你知道我們有多麼焦急嗎?」
「出去休整了一下。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像你這樣愛崗敬業啊。」
「哦,你才不想像我呢。科伊·哈林根的案子有什麼進展嗎?」
「逐個線索跟進,都沒啥價值,就這麼回事。」
「那些線索中有沒有關於一個年輕人的……叫什麼名字來著?好像是比佛頓。」
我操,比格福特。「我一直追蹤他到西好萊塢,但自從米奇失蹤後就沒有人見過他。」
「關於布拉特諾德博士和他不幸的運動傷害,我們的確向野口 的人提過你那個穿孔傷口的有趣理論——我諮詢了一下檢測牙齒上的銅金合金的事情,其中一個人詭異地笑了,然後對我們說:『我給實驗室打電話問問這事,你們不介意吧?』『當然不介意,』我說,『好極了。哦,德韋恩!』這隻兇狠的拉布拉多獵犬跳了進來,我敢說那德行完全幫不上忙,搞得我們都有點氣餒。」
「真怪啊,它們應該是那種適合陪小孩玩的乖乖狗啊——」
「我們樓里其實養了一隻。」
「我本以為這種提醒會對一個專業同行有點幫助——完全就是想幫你省點麻煩,沒別的原因……」
「你這話什麼意思?」
「當你自己要去上聽證會時。」
「天啊……斯波特羅,你的意思是——」
多克每個星期都會讓自己邪惡地大笑一次,今夜就是該大笑的時候了。「我要說的就是,假如托馬斯·野口這種全美最出色的醫官都會遇到類似的麻煩 ,那麼你們執法界誰又是安全的呢?哪怕只是郡里管事的那幫人屁股上爬了只臭蟲,你們也可能會倒霉的。」
鴉雀無聲。
「比格福特?」
「我正在和伯強生夫人、孩子們和狗享受一個安靜的夜晚,看著勞倫斯·維爾克的節目。現在你看看自己做了什麼。」
多克聽見有人拿起了分機。是個女人的聲音,剛開始很尖,但衰減期很短。「沒出什麼事吧,奇巧 ?」
「您是?」多克說。
「我是恰斯提提·伯強生夫人。假如你是我丈夫手下某個有反社會情結的『特殊僱員』,我想請你不要在他的休息日騷擾他,謝謝你了。他這個星期已經夠忙了,一直在努力把你們這種下三濫的癮君子從街面上清除出去。」
「好了,好了,我的小草莓,斯波特羅只是想耍耍寶而已。」
「多克·斯波特羅?那個多克·斯波特羅?難怪呢!就是道德敗壞先生他本人?你知不知道,因為拜你所賜,我們這裡的醫療賬單有多高嗎?」
「親愛的,大部分費用是警察局出的——」
「那個免賠額高得幾乎可以搞死一匹馬。再說了,老公,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麼這個可惡的嬉皮怪胎如此不停地激怒你,你卻完全是個沒骨氣的軟蛋——」
多克發現自己香煙抽完了。他把聽筒放到餐桌上,然後去找自己那包Kool。找了很久,終於在冰箱里翻出來了,就放在一塊吃剩的披薩旁邊,他早忘記這碼事了。這披薩的配料雖然豐富多彩,可是具體成分他已經認不全了。儘管如此,多克還是覺得有點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