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啟元年 第二三四章 不畏死的革新者

將梅之煥的檔案放下,朱由校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去把這個人找來,朕想和他談一談。」

「是,皇爺,奴婢這就去。」陳洪恭敬的答應了一聲,連忙去找人。

給張居正平反,這個的確是戳到了朱由校的心裏面。

對於朱由校來說,這也的確是一件好事情,因為這代表著自己這個陛下的一種態度,是對革新派的一種鼓勵。

當今陛下不反對革新,反而支持革新,從為張居正平反這件事上就能夠看得出來。

所以朱由校覺得這件事情做的好處要多於壞處,順便可以收一波人心,同時任用梅之煥。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研究,朱由校已經肯定了自己的一個猜測。那就是朝廷的官員之中,有一部分人是很有骨氣的,也很有想法;但是朝廷上更多的官員真就只是官僚,他們更喜歡隨大流,更喜歡看風向,並沒有那麼堅持,可以說怎麼做對他們有好處,他們就會怎麼做。

這些人當官就是為了升官發財,不存在什麼理想。什麼東西有利於他們,他們就鼓吹什麼。

所以朱由校就覺得像梅之煥這種官員就顯得特別難得,尤其是能夠和自己合拍。

太常寺。

所有人都知道梅之煥被陛下傳召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畢竟太常寺這種地方實在是很難引起陛下的注意,而如今看這個樣子就知道情況不一樣了,來的人可是陳洪。

說起來梅之煥也沒想到,他看著眼前的陳洪,有些遲疑的問道:「陳公公,現在就去嗎?」

陳洪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梅大人還是快些的好,陛下還在等著大人呢。這去有些遲了的話,陛下會不高興的。」

「如此,那下官就隨公公去了。」梅之煥連忙說道。

別人不知道他為什麼被陛下召見,但是梅之煥心裏面多少有一些想法。他做了什麼,他自個兒終歸是知道的。

自己上的那份題本,才多少時間?

最關鍵的一點,自己在那一份題本裡面寫了很多東西,恐怕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陛下傳召。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召見的結果是什麼,不過梅之煥更傾向於是好的結果,否則的話,就不會是陳洪來讓自己進宮了。

陛下想要治罪的話,自然有東廠和錦衣衛辦事。如果不想搭理自己,題本就會留中不發。

現在陛下要召見自己,顯然是有了好的結果。

梅之煥的心裏面有一些興奮,並不是因為他的題本被陛下重視,也不是因為他被陛下召見會得到賞賜。

他興奮的主要原因是他猜對了,陛下真的要推行改革。

在梅之煥看來,大明已經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如果陛下真的有心思推行改革,這才是大明中興的希望。

通過這段時間的種種來判斷,梅之煥覺得必須要有這個想法,於是就把自己的想法也說了出來,希望能夠為大明做點什麼。

如今看來,是得到了個好的結果。

梅之煥跟著陳洪來到了西苑。

說起來這還是梅之煥第一次到這裡來,不過從四周鬱鬱蔥蔥的竹林和水面上的蜿蜒的廊橋來看,西苑的確比皇宮之中少了一些莊嚴和肅穆,多了一些輕鬆和寫意。

這讓梅之煥有一些不明白,從陛下的種種作風上來看,陛下應該是一個年少且精力旺盛的皇帝,有更多的想法,怎麼會跑到西苑這適合養老的地方來住呢?

當然了,梅之煥是不敢問出這個問題的,只能在心裏面想一想。

拐過一處青瓦牆,伴隨著陣陣若隱若無的花香,梅之煥走到一處荷花盛開的湖邊,看到了自家陛下。

這位大明朝的皇帝的確是在休息,此時正躺在搖椅上搖晃著,旁邊放著桌子,上面擺著茶水點心和蜜餞,還有一些新鮮的果蔬。

看這模樣,陛下可真的就像是在養老。

不遠處還擺放著魚竿,看樣子陛下是剛剛釣完魚。

陳洪把手背在身後擺了擺,梅之煥很識趣的站在原地,遠遠的望著陳洪來到陛下身邊。

陳洪輕輕的走到自家皇爺身邊,小心翼翼地說道:「皇爺,梅之煥梅大人來了。」

朱由校輕輕的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身側的陳洪,面色溫和的說道:「讓他過來吧。」

「是,皇爺。」說完這句話,陳洪再一次回到梅之煥的身邊,輕聲的說道:「梅大人,陛下召見。」

「有勞陳公公了。」梅之煥笑著拱手說道。

兩人一起來到自家陛下的身邊,陳洪站到了一邊,梅之煥則是跪下行禮,「臣梅之煥,參見陛下。」

「行了,起來。」朱由校擺了擺手說道。

說這句話的同時,朱由校上下打量著梅之煥。

這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從他的模樣上來看,四方臉,五官端正,眉眼之間很正氣,看不出來有絲毫的猥瑣。

這樣的官員往那一站,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當然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因為朱由校知道,大明朝是個看臉更嚴重的朝代,長得丑你就不要想著做官了,用一句比較靠譜的話來形容,就是醜人當官影響朝廷的形象。

而亂世之時文人們選君王,也會秉承著這一點。如果你長得丑,或者長得比較猥瑣,那就是望之沒有人君之相。

這一句話就要了老命了,可以說大明朝看臉比後世嚴重多了。

從長相的角度來看,梅之煥是一個合格的大明官員,而且還是其中比較出色的那種。

收回目光,朱由校伸手將桌子上的題本拿了起來,說道:「這就是你上的題本,這裡面寫了什麼,你還記得吧?」

「回陛下,臣記得。」梅之煥躬身說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問道:「為什麼要上這樣一份題本呢?」

「你也應該知道,這份題本沒有什麼好處,即便朕不治你的罪,外面對你也沒什麼好評價。無論朕做與不做,你恐怕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抬起頭,臉帶笑容的看著梅之煥,等著他回答自己。

朱由校的話,梅之煥自然是聽明白了。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說自己鼓出來的東西,其實是吃力不討好的。

如果陛下不同意,外面的人會怎麼說自己?

這一點稍稍想一想,梅之煥就知道,根本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可是如果陛下同意了,恐怕自己的非議就會更多,事情還要自己去做,那自己可能要參與進去了,到時候恐怕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這是陛下在問自己。

梅之煥半晌沒有開口,不過他的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嚴肅,最後緩緩的說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這句話,有無數的人說過,朱由校也聽過很多次了,

可是這一次經過梅之煥的口中說出來,朱由校卻覺得特別有力量,於是他緩緩地問道:「不後悔?」

「回陛下,雖百死而無悔!」梅之煥說的擲地有聲。

朱由校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題本放了下來,轉頭對陳洪說道:「差人將這份題本送到內閣去,讓他們擬定一個為張居正平反的聖旨。」

雙手將題本接了過來,陳洪躬身說道:「是,皇爺。」

然後他捧著題本安排人去內閣了。

梅之煥沒想到陛下居然如此雷厲風行,這只是剛剛談了幾句話,就把事情給辦了,而且態度異常的堅定,絲毫不允許人拒絕。

如此擅專的帝王,自己為什麼反而覺得這麼開心呢?

朱由校緩緩的說道:「既然你說為張居正平反,那就來說說吧,張居正的新政之中,何事可排第一?」

「回陛下,臣以為當屬考成法。」梅之煥十分肯定的說道。

「朕還以為你會說一條編法呢!」朱由校笑著說道:「那就說說為什麼是考成法?」

「回陛下,朝廷無論實行什麼政策,做事情的終究是臣子;天下百姓仰望陛下,可是他們接觸到的終究只是官員。官員就代表了朝廷,代表了陛下。」

「如今官場上貪腐橫行,官員之間相互推諉,無數官員以名邀上,實則毫無實事可做,總是詩詞歌賦、橫琴鄉里,彈奏者多為奢華之曲。商賈權貴,毫無報國之心,整夜裡醉生夢死;官商勾結,欺壓百姓,橫徵暴斂,民不聊生!」

朱由校的臉色絲毫不變,就那麼靜靜的聽著。

剛剛轉身回來的陳洪聽到如此言論,立即臉色大變。再看向梅之煥時,陳洪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驚悚。

這個姓梅的是不是瘋了?

還是腦袋抽筋了?

在陛下的面前說這樣的話,這是在作死!

剛剛皇爺對他多看重,可是他卻浪費了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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