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空衝浪 2

兩天後,普魯特茲帶領心理學家董月霞和腦生理學家斯特利,來到非洲塞內加爾的密林。泡利也來了,他是列席參加,「想在腦中裝一些直觀的畫面」。同來的還有樂之友基金會副會長葛其宏,他最近比較閑暇,「想和黑猩猩比比智商。」

普魯特茲此行是來找一個老朋友弗朗辛·布魯瓦,他已經與黑猩猩共同生活了20年。一位黑人嚮導姆拉戈帶他們進入密林,布魯瓦不使用手機,姆拉戈就是他的交通員。由於他居無定所,隨黑猩猩群遷徙,所以姆拉戈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能見到他。不過這次很順利,進入密林第二天,嚮導就發現了那個黑猩猩族群。他讓客人在原地稍等,一個人悄悄向前潛行。不久,他帶著布魯瓦匆匆返回。那是個健壯的白人中年男子,褐色頭髮,藍眼睛,鬍鬚和頭髮亂蓬蓬的,古銅色的皮膚,全身赤裸,只在腰部圍著草葉裙。他同老朋友普魯特茲擁抱,又同其它客人擁抱。普魯特茲向他講了此行的目的,布魯瓦說:

「住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密林中,我差不多已經忘了空間暴縮這檔子事,所以,是不是空間收縮引起它們的智商爆炸,我還從沒有考慮過。但這些猩猩在近幾年中確實有顯著的智力提升,這點毫無疑問,我早就在為此歡欣鼓舞了。眼下我就能帶你們看一些有趣的畫面,看完後咱們再討論。跟我來吧。」

他領大家悄悄潛行。雖然他本人早就是黑猩猩族群的一分子了,但今天陌生人太多,他怕驚擾了黑猩猩。到一個地方他讓大家停下,前邊二十米開外有一小片林中空地,二十幾隻黑猩猩聚在那裡,圍成一個圓圈在干著什麼。它們發現了這邊的陌生來客,但可能知道這是布魯瓦帶來的,沒有表現出受到驚擾的跡象。布魯瓦小聲說:

「我剛才離開這兒之前,它們剛剛捕獲了三隻倭叢猴,這會兒正準備分食。看見了嗎?有幾隻黑猩猩手中拿著修整過的尖頭硬樹枝,那是它們用來捕獵的矛。它們會使用武器倒不稀罕,動物學家在四十年前就已經知道了。不過——你們往下看吧。」他笑著掃視大家,「不必為隨後的畫面震驚,我和姆拉戈早就習以為常了。」

他不再說話,幾個人靜靜地觀察著。那邊的黑猩猩原來是在準備篝火,它們把一些樹枝聚攏,疊架成空心的柴堆,這些事它們幹得相當熟練。眾猩猩幹活時,一隻體型健碩的雄猩猩站在一側冷靜地看著。布魯瓦說:

「那是它們的首領,我給它起的名字叫阿茲。」

等柴堆架好,眾猩猩把目光都轉向阿茲,阿茲威嚴地走過來,舉起左手。普魯特茲在布魯瓦的示意下舉起望遠鏡,把鏡頭對準阿茲的手。原來它的左手中握著一隻銀白色的打火機!布魯瓦說:

「看清了嗎?是支打火機,從我這兒偷的。你們知道,我一直同它們一塊兒生活,盡量和它們吃一樣的食物。但我的胃畢竟和黑猩猩的胃不同,有時候我也會悄悄避開它們,用簡易爐子煮一些熟食,調劑一下腸胃。我做得很小心,相信從未讓它們發現。但——我懷疑它們是用秘密盯稍的辦法發現了我的秘密。五年前我丟了一支打火機,隨後發現打火機是被阿茲弄走了,後來它就學會了像我一樣生火,在火上烤肉吃。再後來阿茲就把老首領趕下台,自己成了族群的首領。」

那邊打火用了很長時間,普魯特茲用望遠鏡觀察一會兒,回頭說:阿茲的動作非常莊重,像是在舉行宗教儀式。布魯瓦笑著搖搖頭:

「不,沒有什麼宗教意味。黑猩猩的大姆指遠沒人的靈活,阿茲打火時常被燒疼手指,即使現在也不能完全避免。所以它打火時非常小心,毋寧說得首先克服恐懼。所以嘛,直到現在,在這個族群中,點火仍是專屬阿茲一人的權力。當然,如果把它們對火的敬畏感看成是宗教的萌芽,也不為錯。」

那邊突然爆發出興奮的尖叫,是阿茲把火點著了。小小的火苗在樹枝間騰躍著,蜿蜒著,突然蓬地一下變為熊熊的大火。火星四濺,可能灼傷了幾隻猩猩,興奮的尖叫中夾著驚叫。阿茲得意洋洋地從火堆邊退回,把那隻銀白色的打火機小心地攥在手裡。幾隻雄猩猩把三個倭叢猴的屍體穿到樹枝上,架到火上烤,其它猩猩貪饞地盯著。布魯瓦說:

「這兩年來,這個族群的生活已經離不開火了。但它們沒有學習如何保存火種,因為沒這個客觀需要——它們知道我的秘密住所有打火機,等到某隻打火機打不著火了,就到這兒再偷一隻。這已經成了我和它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邊把肉烤熟了,香味飄到這邊來。它們把食物首先獻給阿茲,阿茲撕下一塊兒,其餘的讓大家分食。這時一隻黑猩猩忽然離開族群向這邊走來,布魯瓦急急地介紹:

「看見來的那隻雌猩猩了嗎?它叫瑪魯,是我的戀人。」他看看大家,「我可不是開玩笑,至少不全是玩笑。你們先看看它腰間的草裙。」

它走近了,確實穿著草裙,樣式與布魯瓦的一樣。布魯瓦說:「瑪魯是阿茲的一個妃子,但它最近兩年一直向我示好。它非常關心我,把最好的食物留給我,族群遷徙時總是把我罩到視野中,如果有半天見不到我就會非常焦灼。我生活在黑猩猩群中,按說也應該裸體的,但畢竟文明的積習難改吧,所以我一直以草裙來遮羞。我沒想到的是,瑪魯從今年起對我的草裙非常艷羨,常來我身邊,摸著草裙眼巴巴地看我。也許它的,噢,她的,」布魯瓦搖搖頭,自嘲地說,「有時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人稱代詞了。也許它的智慧已經懂得了遮羞?後來我為它做了一條草裙,它非常喜愛,穿上後片刻不離身。」

瑪魯走到半途,猶豫地停下來,可能是對「戀人」身邊的陌生者心存忌憚。葛其宏打趣主人:

「瑪魯對你示好,那位黑猩猩之王吃醋嗎?」

「不,沒有。我想原因是,他——和瑪魯一樣——對我所代表的智慧心存敬意。至少它們都知道,打火機,這種它們世界之外的寶物,是我帶來的。噓——」

布魯瓦讓大家噤聲,因為瑪魯在短暫的猶豫後又走過來了。現在能看清它手中拿著一塊兒熟肉,它走過來,避開其他人的目光,殷殷地看著布魯瓦,把肉雙手捧給他。布魯瓦馬上撕下一塊兒,把其餘的還給瑪魯,讚賞地拍拍它的頭頂。受到誇獎的瑪魯滿臉光輝,興高采烈地跑回去了。

幾個人相當感動和震驚,因為它孩子般的的喜悅中顯然有「女性的柔情」。布魯瓦說它是自己的戀人,看來確有此事。接下來的事讓大家更為震驚。瑪魯回到黑猩猩群中之後,阿茲走近它,兩隻猩猩用手語比劃著。布魯瓦說:

「看,它們在用手語交談。手語是我教的,現在全族群都會使用了。猩猩們會用手語倒不值得驚奇,早在上世紀80年代,美國大猩猩基金會就教會一隻叫科科的低地大猩猩使用1000多種手語辭彙,懂得2000個英語口語單詞,能夠與人類相當順暢地進行交流。」他一邊介紹著,一邊努力辨識著那兩隻猩猩的手語。「噢,阿茲是告訴瑪魯,『再送五塊肉過去,因為尊貴的布魯瓦帶來五位客人。』」

葛其宏懷疑地看著布魯瓦,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真話。原來是真的。那邊過來五隻猩猩,瑪魯打頭。它們很快走近了,每人手裡拿著一塊兒熟肉,把肉恭敬地奉給五個客人。在布魯瓦的示意下,五個人趕快收下禮物,也像布魯瓦一樣拍拍對方的頭頂表示讚賞。五隻黑猩猩歡天喜地地走了。

五個人都努力撕吃著半生不熟的猴肉,盯著黑猩猩群落,陷入沉思。斯特利說:「真正不可思議。」董月霞也說:「實在令人震驚。」現在,這個黑猩猩族群可以說已經脫離動物的範疇了,算得是靈智初開的土人了。它們有了一個慷慨大度、頗有威望、腦瓜靈光的頭人,甚至有了初步的男女之愛,假以時日,誰敢說一個新文明不會從這兒肇端?普魯特茲問布魯瓦:

「老朋友,我最近收集了很多資料,發現世界各地的動物都有顯著的智力提升,但只有你這兒最為驚人。這是為什麼?」

「很簡單。我想是因為黑猩猩的智商本來就接近脫離蒙昧的臨界點,所以在同樣幅度的刺激下唯有這兒產生了突變;或許還有一個原因:這兒基本是自由狀態下的群體生活,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下,智力提升更容易產生正反饋。」

泡利有點兒按捺不住了,急迫地說:「我想去那裡生活。它們允許嗎?」

布魯瓦看看他雪白的皮膚,開玩笑地說:「應該沒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你和它們的膚色相差太懸殊啦,不過我相信它們不會把你當成劣等民族。你們是不是都去?」

「對,都去。我們都去。」其他人說。

「那你們首先得下決心,像我這樣赤身裸體。」他笑著,又說,「等一下,我去問問阿茲。」

他走過去。阿茲看見了,也向他迎過來。一人一猩用手語交談著。交談持續了相當長時間,這邊的五個客人雖然完全看不懂,但都看得入迷。阿茲和剛才幾個猩猩明顯不同,目光相當沉靜,沒有其它猩猩的畏縮。最後布魯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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