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暗花明 3

暑假結束,賀梓舟離開時依依不捨,柳葉更是捨不得洋洋哥離開,大哭了一場。《樂之友》推行的「神鷹蛋計畫」或曰「生命播種計畫」在民眾中獲得了廣泛的認可,特別是那些對傳宗接代看得比較重的東方國家和中亞北非的阿拉伯國家,如中國、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埃及、印尼、沙特等。民眾的捐款如山石縫中的涓涓之水,不停息地匯向《樂之友基金會》。現在基金會的戶頭上已經超過80億人民幣了。

不久,姬人銳接到一個電話。對方確認了他的名字,然後說:「我們褚總要親自和你講話。」

電話中換了一個公鴨嗓:「是姬先生嗎,我是褚貴福。」姬人銳迅速從記憶中調出這個名字,好像是一位房產集團的老總,而且這個名字肯定和某些負面新聞有關,但具體內容記不清了。「我準備向你們的基金會捐一筆巨款。」

「謝謝褚先生。我這就把電話轉給基金會的魚會長或葛副會長,請你……」

「不,我就找你。我這人不愛和哼哼唧唧的念書人打交道,我覺得你應該是個辦事爽快的人。」

這麼說,他事前已經對《樂之友》的領導層做過調查。姬人銳沒有猶豫:「好的,我可以代他們來處理。請問……」

「明天上午十點,你到我下面說的這個地方吧,這兒離你們總部不遠。」他說了詳細的地址。「你可以帶上基金會的兩三個人,我也要帶齊我的家人,介紹你們見見。」他掛上電話。

他在決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時沒想到同這邊商量,可見平時頤指氣使慣了。姬人銳搖搖頭,並沒因心中的不快而怠慢這件事。他迅速通知了魚樂水和葛其宏,又讓葛其宏通過網路和新聞界的朋友,儘快摸清這位褚總的背景。晚上,葛其宏把二十頁資料列印出來交給姬人銳。這位褚貴福確實是一位知名房地產集團的老總,今年剛剛過了六十大壽。這人很有些傳奇色彩,他出身草莽,沒什麼文化,原來應該算是黑道上的,至少也算半黑半白,因為他最初出道時就是為房產商們擺平搬遷中的釘子戶。這人膽大心細,講義氣,有眼光,後來自己辦了一個房產開發公司,黑道白道都趟得開,事業蒸蒸日上,30年間身家達到200億。有人為他算帳,說他平均每天賺180萬,比到銀行金庫里去數百元鈔都來得快。關於褚的傳說非常多,大多比較負面。下面兩則比較有代表性。

一是他效法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曾演過一出「杯酒洗黑手」。他45歲那年,錢已經賺得不少了,決定棄黑道入白道。在此之前,他幹了不少半黑半白的事,據說還牽涉到人命。那天,他設宴款待了從前的道上密友,席上給每人一個密封在紅包里的銀行卡,然後坦言說,以他現在的身家,不想再干刀頭舔血的勾當,決定金盆洗手了。至於兄弟們今後想怎麼干,聽憑各位。今天我送大家一份薄禮,說白了是買個平安。哪位兄弟今後萬一失了風,進了局子,記著莫攀扯我。他笑著說,咱弟兄們有話攤到桌面上,要是哪位不仗義,逼得我老褚回頭走黑道,你也別怪我手辣心黑。哪位講義氣,揣著秘密去作了鬼,他的家小我包了。酒席上的幾位弟兄收了紅包,都拍著胸脯做了許諾,賓主盡歡而散。此後有一位弟兄果然犯事了,辦案時一件人命案子牽涉到了褚貴福。公安嚴逼緊問,但那位弟兄咬緊牙關不吐一字。後來那人被判了死緩,其家人一直由褚貴福照料。

二是他異常看重子嗣,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掛在嘴上。他年輕時沒錢,又處於計畫生育時代,所以只有一個兒子。對此他深以為憾。等他有了錢,就連著娶了幾房小老婆,每人一套別墅,同樣的政策交底:生一個兒子獎1000萬,生一個女兒800萬。兒媳生孫輩實行同樣政策。有道是:政策對了頭,石頭上也長藕。如今他兒孫一大群,光是正式在冊的就有二十人。

看完資料,魚樂水對這位捐款人有些搖頭。姬人銳笑著說:「小魚,看人要看發展嘛。你看,他年輕時走黑道,大一點半黑半白,45歲時拿錢買來走白道的權利,60歲時捐款做善事,總的說是健康向上嘛。」

第二天,姬人銳帶上小魚和喬治·雅各比,驅車來到褚貴福說的地方。地點是在中原農村,離高速路的出口不遠。半封閉式的院落,大門上寫著:褚氏民俗博物館。院內有一座中式小樓,飛檐斗拱,青磚青瓦。院內堆滿了石碾、碌碡、釘耙、風箱、耬、搓板等早已淘汰的農具和生活用具。停車場停有七八輛豪車,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看樣子是從外地趕來的。

褚貴福在小樓下面迎接他們。他個子矮胖,花白短髮,穿著中式衣褲,最顯眼的特徵是臉上一道斜向的獰惡刀疤,據資料說這是他年輕時打架落下的,而他步入上層社會後一直沒有做美容手術,說是要以此來記住年輕時的教訓。但也有一種說法,說他留下刀疤是為了向競爭者表示一種無言的威懾。小樓的大廳里好像有不少人,幾個小孩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褚貴福同三位客人握手,說:

「來,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我的民俗博物館。」

他領三人在院中瀏覽一番。這個半封閉院子佔地極廣,大約有百十畝。褚介紹說博物館分兩部分,前院是死的民俗,即那些舊式的工器具;後院是活的民俗,實際就是菜地和莊稼地,有幾個農民正在耕作。這兒沒有機器,全部使用人工工具或畜力,絕對的綠色農業,不用農藥、化肥和生長素,連柴油都不沾邊。褚說我的商界朋友來這兒參觀過之後,都從這兒提前一年預定蔬菜和糧食,由快遞公司送貨,價格是市價的十倍以上。價格雖貴也抵不上開支,要想養住這個博物館我每年都貼不少。類似的博物館我在全國各地有十二三家。

魚樂水和喬治對死民俗和活民俗都很感興趣,問這問那,還從農夫手中要過農具親自干一會兒。姬人銳則對褚的精明暗暗佩服。這個博物館實際是低成本的圈地,是一種實物存款。這兒離高速路近,交通方便,一旦開發利用,光是這處地價就會過億。

他們回到那幢中式小樓。進門是錯層式的大廳,高大氣派,天花板上吊著枝形水晶燈,二樓的迴廊是漂亮的實木欄干。大廳里此刻濟滿了人,多是女人和小孩。褚貴福笑著說:

「來,我為三位介紹一下。這都是我的家人,五個老婆,16個兒女,四個孫輩。他們平時都是單獨居住,相互之間基本不照面的,今天是託了三位的福才第一次聚齊。一會兒,等你們離開以後吧,我得藉機會照個全家福。」

姬人銳看看那伙人,幾位妻子年齡相差很大,「正妻」的老相已彰,從外貌上說比褚還老。四個妾則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有四十多歲的,三十多歲的,最小的那位看來只有二十多歲,但身邊也有了三個兒女(一對顯然是雙生子)。正妻穿得珠光寶氣,但富貴是浮在窮相之上的,就如水油不相融;而其他妻子和兒女的富貴之氣則是與生俱來的,是從血脈中開出的富貴之花。他們分成五六個小團,互相之間非常陌生的樣子,甚至帶著暗暗的敵意,看來褚的話是實話,平時這群妻妾是不照面的。但他為什麼今天要把大小老婆都聚在這裡?喬治不懂漢語,魚樂水為他翻譯了主人的自我介紹,喬治立刻沉下臉,目中閃出怒氣。魚樂水同樣臉色不豫,雖然從資料上已經知道了這些情況,但沒想到褚貴福會公然把大小老婆聚到這兒,從而把客人置於不尷不尬的地位。如果你同這些人笑臉寒暄,那就等於認可了這種一夫多妻的合法性。如果不理不睬,那也未免過於格澀。喬治冷冷地問:

「這裡是中國皇帝的後宮嗎?」

褚貴福不懂英語,但從喬治的臉色也看出這不是好話,他冷冷地問姬人銳:「這個白鬼子在放啥屁?」

姬人銳機敏地打著圓場:「這位喬治是天主教徒,天主教義對離婚和重婚非常嚴厲。所以,他有些不滿是正常的,你不必看得太重。」

褚貴福哼了一聲:「那你告訴這個白鬼子,其實一夫多妻才是順天行事。動物中很多是一夫多妻,絕沒有一妻多夫。為啥?公的只要有那麼一根玩意兒,就能在幾十個肚子里播種,所以對老天爺來說,這種設計最節約。母的即使有再多丈夫,也只能接過一顆種,其餘的都浪費了。」這些話是當著他的妻妾尤其是未成年兒女們說的,實在有些過分,但他的氣好像還沒撒盡,又補充一句,「倒是西方那些已經變成時髦的同性戀我最厭惡,那才是逆天行事,是一種斷子絕孫的風氣。」

喬治聽不懂,此時正看著魚樂水,等她翻譯。姬人銳發現小魚的眼睛中已經冒出怒火,像是要發作,立即機敏地用英語截斷:「今天不是來這兒討論倫理的。而且,」他苦笑著低聲對小魚說,「小魚,坦率地說,這些話儘管粗鄙,但在人類面臨災變的非常時刻,它確實有合理的內核。」

姬的這句話讓小魚一震!她回頭看看姬人銳,不由想起《樂之友》在討論神鷹蛋計畫時,在長時間爭論之後確定了受精卵中兩性的最佳比例:一男五女。這是在「最高生育效率」和「基因多樣性」之間取的一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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