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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百鳴帶著警員聲勢浩大地一路殺到夏繼成房間門口。幾名國防部監察局警衛衝過來攔住他們。鍾百鳴懶得廢話,示意手下行動。幾名警員一擁而上控制了對方警衛,兩名警員直接撞開了房間門。

夏繼成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喝茶看書,幾名警員上前直接用槍抵住了夏繼成的頭。

鍾百鳴帶著趙志勇和另幾名警員進來,客氣道:「夏監察官,得罪了。打電話希望見面,您分不開身,只好上門來打擾了。」

「這算是見面禮嗎?」

「那怎麼夠分量?您是少將監察官,我肯定得準備一份厚禮才敢來啊。」鍾百鳴朝趙志勇遞了個眼色。趙志勇會意,立刻帶人搜查房間。

「先禮,後兵,這是規矩。禮物會讓你滿意的。」鍾百鳴一邊說話,一邊在房間里到處摸摸看看,順手還拿了幾顆桌上的蜜餞吃得津津有味,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很早以前我就有一個感覺,在這個警察局裡,有那麼幾個身影總是晃來晃去,讓我想起機器上的齒輪,平時若即若離,事實上它們一直保持著隱秘的聯繫。一旦按下開關,這幾個齒輪就會咬合在一起,共同運作一件事。」

「我沒有耐心聽你繞圈子。」

「行,簡單點。那天晚上,在同德醫院發報,後來左肩中槍的那個人,是你吧?」

夏繼成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懷疑我是共黨,還中槍了。」

「沈青禾和顧耀東前仆後繼給你送磺胺粉,連我看得都感動了。」

正說著,趙志勇從卧室里拿著那個報紙包著的盒子跑了出來。

鍾百鳴掂了掂盒子,笑了:「看看吧,這才是我要給你的見面禮。」他揚揚自得地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盒灸條。

鍾百鳴的笑容僵住了。

夏繼成笑了:「鍾副局長,這恐怕是我見過最寒酸的見面禮了。」

鍾百鳴怔了片刻,突然吼道:「把他衣服扒開!」

兩名警員衝到夏繼成面前卻不敢動手。鍾百鳴上前推開二人,一把扯開夏繼成的睡衣,肩膀上沒有任何傷痕。他還是不敢相信,直接扒掉了夏繼成的睡衣。

夏繼成赤裸著上半身站在他面前,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看夠了嗎?」他冷著臉問道。

鍾百鳴啞口無言。

警員們識趣地往後退。

夏繼成活動著肩膀:「你興師動眾地來找我,就是因為這盒灸條?」

鍾百鳴面色蒼白,沒有說話。

夏繼成從他手裡拿過睡衣,穿上,發現扣子已經被扯掉了:「你知道我左肩的風濕病犯了吧?」

「是,那天在警局見面,你提過。」

「找個大夫,做做針灸,好像也是你建議的?」

鍾百鳴擠出難堪的笑容:「我不知道這裡面是灸條。夏監察官,誤會。」

夏繼成拿了兩顆蜜餞,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哼,確實誤會。誤會大了。」

鍾百鳴低聲對趙志勇說:「趕緊把扣的警衛和車放了!」

「鍾某也是一心為黨國利益,在抓共黨這件事上,確實心急了。處置失當,多有冒犯,還望您包涵。改日一定負荊請罪,登門致歉。」

夏繼成無所謂地瞟了他一眼,撿起被他們扔在地上的書,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前幾日有朋友送了這本《聖女貞德》,蕭伯納的戲寫得有意思啊!尤其這句,『人生兩出悲劇,一是萬念俱灰,一是躊躇滿志。』呵呵,送給鍾副局長,希望我們共勉。」

鍾百鳴站在那裡,面如死灰。

夏繼成換上了筆挺的軍裝,和剛才判若兩人。他扣上領口最後一顆扣子,撥通了電話:「接憲兵司令部。」

鍾百鳴帶人突襲夏監察官的消息早就傳回了警局,雖然大家表面都不吭聲,但人人都等待著這場兩虎相爭的結果。

方秘書匆匆去了齊昇平辦公室,顯然又有新情況了。

齊昇平期待地站了起來:「夏,還是鍾?」

「夏!」

不出多時,憲兵隊的卡車和吉普車就一字排開停在了警局大樓外。幾十名荷槍實彈的憲兵從車上下來,包圍了警局。

夏繼成穿著軍裝和呢子大衣,戴著皮手套,從停在正中間的吉普車裡跳了下來。

守門的警察剛有動作,幾名憲兵上去就按住了他們。夏繼成盛氣凌人地帶兵進入警局大樓,徑直走去鍾百鳴辦公室。所經過之處,不用他動一根手指頭,便會有憲兵帶槍控制住每一個房間的警察。

兩名憲兵直接踹開門,進去一把按住鍾百鳴,卸了他身上的配槍。一旁的鄭新下意識要去腰間摸槍,又是兩名憲兵直接用槍抵住了他的頭。

夏繼成冷冷地走了進來。

鍾百鳴:「這件事是我疏忽,聽了下面的不實報告!我會親自跟總署解釋!」

夏繼成:「鍾副局長,我覺得你說的『先禮後兵』特別對。但是我今天沒有禮,只有兵。」

鍾百鳴瞪著他,不甘地掙扎著。

齊昇平把夏繼成送給他的畫重新掛了起來,並且是在最顯眼的位置。他悠閑地調整著角度,左調調,右調調,怎麼都覺得不是最好。

方秘書匆匆進來,關門彙報道:「副局長,憲兵隊駐滬第九團來了六七十個人。六輛卡車,十輛吉普車。把警局圍了!」

齊昇平似乎心不在焉,光顧著打量畫:「你往後站點,看看掛正了嗎?」

方秘書只得退了幾步:「左邊好像還高了點。」

齊昇平又調了調。

「正了。」方秘書又一次小心翼翼道,「副局長,他們已經把人按住了。」

「按了?」

「是啊。」

「哎,憲兵和警察歷來就紛爭不斷。前幾年金都大戲院警憲火拚的血案,這麼快就忘了?」

方秘書小聲地:「聽說夏監察官被扒了衣服,奇恥大辱啊。只叫憲兵算客氣了。他和裝甲步兵第一營的鐘營長是有私交的,要不是看您的面子,估計裝甲車都要開來。」

警察局被人圍了,齊昇平竟只覺得舒心:「這個老夏,脾氣什麼時候這麼火爆了……走吧,勸勸去。」

夏繼成盛氣凌人地朝外走去,鍾百鳴被憲兵押著跟在後面。一路上,被封鎖在屋裡的警員都爭相探頭張望。剛走到樓梯口,就遇到齊昇平帶著方秘書過來了。

夏繼成:「齊副局長,給您添亂了。」

齊昇平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事情我也是剛剛聽說。真的沒辦法通融了嗎?」

「國防部已經通告警察總署,這件事會交給淞滬警備司令部處理。戰時誣陷高級軍官,我也無能為力。」

「這件事我有責任,對下屬疏於管教,訓導不力。但畢竟是我的下屬……」

夏繼成板著臉:「抱歉,齊副局長。這個面子,我給不了。」

「哦……這麼說,現在我能做的,也只有配合調查了。」

「還望理解。」說罷,夏繼成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

齊昇平當然理解了,不僅理解,還一掃剛才的無奈,看起來心情很是不錯:「哎?方秘書,聽說食堂最近多了道薺菜糰子,味道還不錯?」

「倒是比較爽口。」

「走,嘗嘗去。」

齊昇平春風得意地朝食堂走去,方秘書趕緊跟上,獻媚地說:「就是菜多肉少,太素了。」

「那就讓他們今天中午多加肉,我來解決經費。虧待誰,也不能虧待我們的警員啊。」

憲兵押著鍾百鳴到了一輛吉普車外。夏繼成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摘下皮手套,示意兩邊的憲兵讓開。憲兵識相地背過了身子。不等鍾百鳴反應過來,夏繼成直接給了他一拳。

鍾百鳴摸著被打出血的下巴:「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挑這個時候公報私仇,不夠磊落吧?」

「這一拳,是為了我那件被扯掉扣子的睡衣。」

說完,夏繼成又給了他一拳。

鍾百鳴好半天才緩過來,吐了口唾沫:「這一拳呢?」

夏繼成不慌不忙戴上手套:「這一拳才是看你不順眼。押他去警備司令部。」

夏繼成跳上吉普車,揚長而去。

那間廢棄的工廠大門緊閉,警員有的喝酒,有的打牌,地上到處是空酒瓶和香煙頭,一片狼藉。其中一人聽見角落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走過去猛地朝雜物堆里一抓,拎起來一隻耗子。

一名警員訕笑道:「要不送給裡面那位小姐玩玩?」

「怎麼玩兒?」

「扔衣服里,領口袖口一紮。她禁得住鞭子、老虎凳,不一定禁得住耗子一口一口啃啊。」

另幾人哼哼唧唧訕笑起來。

沈青禾被關在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里,骯髒而陰暗。她遍體鱗傷地靠牆坐著。兩名警員拎著耗子進來,上前就拉扯她的衣服。

「你不是什麼都不肯招嗎?骨頭硬沒關係,看你細皮嫩肉,正好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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