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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走到門口,被兩名刑一處警員攔下。

「對不起,耳環、項鏈,你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要留下。」

丁放一臉淡然地摘下所有髮飾、首飾、手錶,交給對方。警員檢查完了坤包,又要搜身。正要動手時,顧耀東抓住了他的手:「我已經搜過了。」

「所有離開的人必須由我們一處親自搜過才能離開,這是上面的命令。」

「不用搜了。」

顧耀東和丁放轉頭望去,說話的是趙志勇。

趙志勇:「顧警官搜過了就行了。」

劉警官走了過來:「萬一他搜得不仔細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跟這女的有交情。」

趙志勇:「我和丁小姐也有交情。」

「要是出問題誰擔責任?」

「劉警官,現在我是隊長,當然我擔責任。你照辦就行。」

趙志勇難得這麼強硬,劉警官和另一名警員只得咽下這口氣,悻悻地讓了道。

丁放最後去看了眼父母,兩人被押在警車上,都戴著手銬。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風光時,對他們似乎只有怨言,如今落魄,丁放卻是滿腹心酸和不舍。她抱住母親,只聽見母親小聲說:「司機在後門上等,我已經提前把值錢東西放到車上了。那些就是家裡全部的財產了,比什麼都重要。現在全部交給你保管,可千萬看好啊!」

終於還是失望透頂。但是她已經麻木了,並沒有撕心裂肺的痛。

丁母:「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和你爸爸總是要回來的,我們一家人後半輩子要想過好日子,就全指望這一車東西了!」

「媽,曾經我什麼都有。我有屬於自己的小公寓,我喜歡窩在裡面讀書、寫小說,我可以過自己喜歡的小生活,我還有真心喜歡的人。如今那個人還是在那裡,他什麼都沒變,只是再也不可能喜歡我了。」

丁放放開母親,苦笑著看了看遠處望著自己的顧耀東,轉身離開了。

那輛停在後門的轎車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布袋,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似乎丁放才是這輛車上最多余的東西。

司機:「小姐,我馬上送你去公寓。」

「不去公寓了。」

轎車艱難地開進了狹窄的福安弄,最終停在了楊一學家門口。

丁放隨手打開一隻手提箱,裡面塞滿了金條和首飾。她抓了兩根金條和一把項鏈,從坤包里拿出手絹,包好塞給了司機。

司機慌忙推回來:「小姐,這是幹什麼!」

「你被解僱了。這是最後一筆薪水。」

司機愣住了。

「以後丁家都不再用得上司機了。另外找份工作,好好過日子吧。」

一群孩子舉著風車和糖果,笑鬧著跑進弄堂。領頭的孩子指著遠處大喊:「快看!有汽車!」

孩子們一窩蜂跑過去圍住了轎車。從車窗望進去,裡面全是壘得高高的箱子,其他什麼也看不見。他們笑鬧著拍著車窗玻璃,齊聲念著童謠:「小汽車,嘀嘀嘀!開到東來開到西。看到紅燈停一停,看到綠燈向前行。」

車外,孩子們圍著稀罕的高級轎車歡天喜地。

車裡,丁放蜷成一團躲在大堆箱子中間,痛哭流涕。

傍晚時分,福安弄的路燈亮了起來。顧耀東剛走到福安弄弄口,就看見人們聚集在楊一學家門口,圍著一輛轎車議論紛紛。

他以為出事了,趕緊沖了過去:「怎麼了?」

福朵遞給他一把鑰匙:「我剛一出門,就看見這把鑰匙掛在門把手上。」

顧耀東一臉疑惑地用車鑰匙開了車門,裡面沒有人,只有滿滿一車箱子和布包。他隨手打開其中一隻,只見裡面塞滿了美金和金銀細軟。顧耀東愣了幾秒,猛然意識到什麼,轉頭望著沈青禾。

沈青禾:「我到這兒的時候,車裡已經沒有人了。這些應該是她留給福朵的。」

顧耀東衝出福安弄,早已不見丁放的人影。他看著手裡的鑰匙,百感交集。

日子過得很快。一段時間之後,顧耀東的入黨申請通過了。他和沈青禾、老董又去了楊一學遇害的地方。站在蒼茫荒野上,他在警委書記老董的引領下完成了宣誓儀式。

顧耀東和沈青禾看著對方,似有千言萬語。沈青禾伸手要跟他握手,顧耀東沒有握手,而是直接抱住了她。

沈青禾眼裡有淚光:「特殊時期,儀式比較簡單。」

「我不在意。」

「從此以後你就是隱蔽戰線的戰士了。只有代號,沒有名字。只有行動,沒有聲音。也許將來我們會被人遺忘,也許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我都不在意。宣了誓,我就會為它奮鬥終生。我們是同志、搭檔,至死不渝。」

然而就在兩天之後,齊昇平也向顧耀東拋出了橄欖枝。他把顧耀東叫到辦公室下象棋時,隨口問道:「你現在是什麼警銜?」

「警佐二級。」

「王科達通共案你有功勞。這兩天我會報請局長,把你的警銜升為警正。另外警正只是一個開始。你也該入黨了。準備一下申請書吧。」

顧耀東一怔:「我?」

齊昇平下著棋,輕描淡寫地說:「你應該不會希望自己永遠只是警正吧?你在警察局是可以走得更遠的。」

「入黨……我夠資格嗎?」

「我做你的介紹人,這就是你的資格。」

那天傍晚,沈青禾把顧耀東叫到了曬台上,她不停用手繞著衣服角,看起來局促而拘謹。

沈青禾:「上級特別批准你同時加入國民黨的申請了。這是個機會。但是切記一切以你的安全為主,任何有可能導致暴露的行動,你都有權利拒絕。」

「好。我記住了。」顧耀東回答得特別認真。

「如果他們要求你出入某些場合,你覺得自己應付不了的,我可以配合你去。」

「你去我當然心裡踏實,但是有的場合不適合女朋友出現,萬一我找不到其他借口怎麼辦?」

沈青禾吞吞吐吐半天,終於說出了口:「我可以以未婚妻的身份。」說完她已經是滿臉通紅。

顧耀東愣了好半天,不敢相信地問:「這也是上級的要求?」

「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可以馬上向上級申請取消,再想別的辦法!」

「合適!」顧耀東脫口而出,似乎唯恐晚一秒就真的被取消了。

沈青禾紅著臉嘟囔:「這是為了任務!」

顧耀東笑了:「保證完成任務!」

在這之後,顧耀東開始跟著沈青禾學習情工所需的一切技能。跟蹤、喬裝、開鎖、開車,還有用槍。他進步神速,沒過多久,射擊成績就已經和沈青禾不相上下了。好幾次在顧耀東專註地瞄準槍靶時,沈青禾都恍惚覺得他多了幾分夏繼成的影子。男孩在長大,稚氣在褪去,他變得幹練了,也更沉穩更堅定了,但是咧嘴笑起來時,眼裡依舊會閃著點點稚氣,他依舊是那個喊著「匡扶正義,保護百姓」的少年青年。

轉眼到了一九四八年的秋天。

福安弄里一片蕭瑟,滿地落葉。昏黃的路燈忽明忽暗閃著。弄堂里看不見人影,只有任伯伯抱著二喵,坐在門邊大聲放著收音機。

「九月二十四日。濟南陷落。我軍傷亡2萬餘人,被俘6萬餘人,其中將官20餘人。美聯社對此評論:『自今而後,共產黨要到何處,就到何處,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沒有什麼阻擋了……』」

家裡家外的日子都不太平。顧耀東父親軋金子,幾乎虧得傾家蕩產,父母整日吵鬧。福安弄里的居民對隔三岔五的停電也是怨聲載道。顧耀東和沈青禾知道,不僅是小小的福安弄,整個上海都籠罩在山雨欲來的陰鬱之中。國民黨竭盡各種手段如採取分區停電、暗中抄收信號等來偵測中共地下電台。警局借登記戶口的名義在不被人懷疑的情況下入戶調查,持著「寧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態度,大肆抓捕。國共雙方的情報戰越發白熱化了。

段局長已經去杭州了。警局關於新局長的任命,要到年底才會決定。臨走前,他將局裡的事務交給了齊昇平。但是齊昇平很清楚,田副署長和段局長想要提拔鍾百鳴為局長,只需要一個說法。鍾百鳴大張旗鼓抓捕共黨,搶著立功出風頭,顯然就是沖著局長的位置來的。他是耐不住性子,要跟自己明刀明槍地開戰了。

鍾百鳴的第一個戰果,就是根據監測的信號,找到了明香裁縫鋪。

趙志勇拿著從戶籍科找到的資料匆匆進來彙報:「這是明香裁縫鋪登記的戶籍資料,男老闆姓蒲。店裡常年有兩名男裁縫,最近又新來了一個女的,叫石鳳鳴,三十八歲。這個最可疑。」

鍾百鳴:「現在人在鋪子里嗎?」

「我們剛剛去探了情況,只有男老闆在。在周圍打聽了一下,這個女裁縫是隔天上午來,隔天傍晚來。按規律,今天應該是傍晚來。」

抓捕行動就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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