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刑二處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肖大頭接了電話,「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二處……什麼位置?有人員傷亡嗎?」他看了一眼顧耀東的空位子,「知道了。」他掛了電話,立刻向李隊長報告:「交通崗亭的電話,衡山路有車禍。」

「怎麼打刑警處來了?」

「車上是尚榮生的女兒。司機報的警,說是有人故意開車撞他們。」

眾人一聽便知不是普通車禍,自覺地穿外套拿警棍,準備去現場。

李隊長一邊揣警棍,一邊說:「這事情還沒完沒了了。有人受傷嗎?」

「有。」

「誰?」

肖大頭小聲說道:「沈青禾。」

只聽「嘩啦」一聲,顧耀東站在門口,手裡堆成小山一樣的資料掉了一地。

半小時之後,顧耀東已經大汗淋漓地沖回了福安弄的家裡。他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進了亭子間。沈青禾坐在床邊看書,頭上戴著帽子。他衝過去掀掉帽子一看,頭上果然纏了紗布。

沈青禾被他驚了一下,低聲吼道:「你幹什麼!」

她伸手去搶帽子,顧耀東不肯還,只是死死瞪著她。因為跑得太急,他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來。

沈青禾關了房門,低聲問道:「你要幹什麼?」

又站在原地喘了好半天,顧耀東才稍微緩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嚴重嗎?」

「皮外傷。」

「如果真的被那輛車撞上怎麼辦?」

「那就躺醫院啊。」

「你拿自己的命這麼不當回事?」他顯然被惹惱了。

「根本就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對面司機喝醉了在街上橫衝直撞,我們及時躲開了,我不小心撞了一下,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緊張什麼?」

「我問過交通警察,肇事司機當時就跑了,你怎麼可能知道司機喝醉了?」

沈青禾語塞。

「綁架案是警察局該管的事,你為什麼一直往裡湊?」

「我關心老同學!」

「根本就不是!」顧耀東低聲吼道,「接近尚家是你的任務!你也覺得案子背後有鬼,對不對?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綁架案是警察局的事,那應該問你們警察啊!」

這次換顧耀東語塞。

沉默了片刻,他有些低沉地說:「你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這算搭檔嗎?」

「連我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告訴你?」沈青禾一把搶回帽子。被人不知分寸地關心和緊張,這是她曾經最頭疼的事情。可現在被顧耀東吼著,緊張著,責怪著,她只覺得莫名內疚。

「我討厭這樣被蒙在鼓裡,只能瞎擔心,瞎緊張!」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沈青禾冷淡的安慰讓顧耀東終於控制不住了:「我關心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關心你但是我更想幫你,你明白嗎?」他第一次沖沈青禾發了火,終於還是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沈青禾愣住了,她努力想繼續吵下去,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繼續。

「處長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在警局留下來,只要留下來就能發揮作用,就能幫你!可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怎麼幫?」

顧耀東怒氣沖沖地開門出去,沒想到一出來就看見母親和姐姐兩個人守在樓梯口。她們在樓下就聽見爭吵聲了。

「我聽見你們……好像在吵架?」耀東母親擔心地小聲問道。

顧悅西:「到底為了什麼事啊?」

顧耀東卡殼了幾秒,然後說:「我就說了一句她的帽子不好看。」

這時,亭子間門開了,沈青禾走了出來:「嫌帽子不好看,你可以陪我逛街買好看的呀。可你一天到晚都在警局,什麼時候陪過我?」她一臉委屈,彷彿剛剛真的在吵架。

顧耀東很配合:「警局最近任務多,我實在不好請假。再說我們剛才是為了帽子吵架,怎麼又說到……」

「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

「這是混淆概念。如果在法庭上,法官也要說你這是邏輯不清,偷換概念。」

「顧耀東!你是在說我沒文化不懂法嗎?」沈青禾越發委屈了,她紅著眼睛對耀東母親和顧悅西說:「不好意思呀,吵到大家休息了。」然後楚楚可憐地回了房間。

剩下耀東母親和顧悅西瞪著顧耀東。

顧耀東:「明明在說帽子……」

「你閉嘴!」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朝他開火了。

「眼瞎了說帽子不好看!」

「人家跟你談戀愛,你跟人家談法律!」

「學傻了!」

顧耀東只聽著不敢吭聲,直到她們氣鼓鼓地下樓走了,他才鬆了口氣。但是很快,憂慮又重新籠罩了他。沈青禾有事瞞著,就算再敲開亭子間,她也不會多說一個字。更何況他剛剛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接下來怎麼辦?顧耀東腦子一團亂麻。

沈青禾知道顧耀東就站在亭子間門口。她站在門裡,一動不敢動。也許剛剛那些話只是因為他氣急了,口不擇言。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聽見嗎?理智給出的答案當然是「能」。但是隱隱地,沈青禾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和以前一樣了。

午飯時候,顧耀東和趙志勇一起去了警局食堂。顧耀東只要了一小碗麵條,似乎沒什麼胃口。

趙志勇東張西望一番,偷摸著拿出兩個雞蛋,塞給顧耀東一個:「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媽給煮的。就兩個,別讓其他人看見。」

顧耀東:「你吃吧,我不餓。」

「她專門讓我帶給你的,麵攤上要賣一萬塊錢一個呢。」

顧耀東有些感動:「謝謝……下班我也去幫忙。」

趙志勇遮遮掩掩地剝雞蛋吃,生怕被人看見:「不用,最近生意不好,我媽身體也不舒服,好幾天沒開張了。」

「伯母怎麼了?」

「胃疼,老毛病了。」

「去醫院看過嗎?」

「看過一次,說是胃裡長了個什麼東西,除非做手術。她嫌貴死活不肯。我每個月薪水全都偷偷給她買葯了,先養著吧。等攢夠錢一定要帶她去把手術做了。不過這葯我騙她說是警局福利,不要錢的。別說漏嘴了啊。」說到這裡,趙志勇有些感嘆,「幹了這麼多年我還是個小警察,要是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哪怕當個小隊長,這筆手術費就容易了……對了,沈小姐的傷不嚴重吧?」

顧耀東又想起了那場爭吵,越發低沉:「頭撞破了,還好。」

「那就好。要不是她反應快,那個尚家小姐怕是要丟半條命了!交通警察說那輛車一直停在小路上,那擺明了就是在等尚家的車呀!這算謀殺未遂吧?」

「還是那些綁匪嗎?」

「不知道,專案組一點頭緒都沒有。你也勸勸沈小姐吧,她是講義氣,可有的事能幫,有的事還是躲遠點好。尚家的事搞不好要出人命的,誰知道那些綁匪會不會再下手呢?」趙志勇一邊說著,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起雞蛋來。

一點頭緒都沒有。警局是這樣,沈青禾可能也是這樣。越是沒有頭緒,她就越是只能往深處鑽。顧耀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於是他又想,如果是處長,他會怎麼辦?他會讓自己怎麼辦?而他想得最多的問題是,究竟什麼才算搭檔?

夜裡,顧耀東在房間里心神不寧地看書。對面的亭子間關著門,屋裡沒人。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沈青禾還沒有回來。他看著書,聽著樓下的家人說話,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耀東母親坐在天井裡剝豌豆,顧邦才在一旁刷鞋子。

耀東母親:「外面亂糟糟的,一會兒軋金子踩死人,一會兒又是什麼綁架案。她老是一個人在外面跑,怪擔心的。」

顧邦才:「早上遇見楊會計,聽他說這幾天沈小姐總去幫忙。他白天賣菜,晚上不是又臨時找了個電影院里的活嗎,回來得晚,沈小姐就去給福朵做了幾天晚飯。興許這會兒就在楊家也說不定。」

兩人又說了幾句,只聽見顧耀東噔噔噔跑下樓來。

耀東母親:「去哪兒?」

顧耀東:「去看看福朵,順便給她送幾個煤球。」

門口牆邊堆著一排煤球,他往桶里胡亂塞了幾個,拎上就朝楊一學家跑去。衝到門口一個急剎車,然後才不慌不忙地走進去。

果然,沈青禾好好地坐在裡面,正在給福朵輔導功課。顧耀東只說自己是來送煤球的,放下便打算走了。沈青禾看著他來,又看著他走,似乎無動於衷。

福朵:「青禾姐姐,你也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功課我自己做就行了。」

沈青禾:「我幫你吧,反正回家也沒什麼事。」

福朵:「耀東哥哥,那你晚一點能來接青禾姐姐嗎?外面太黑了。」

顧耀東不想讓沈青禾為難,於是搶在她之前說:「她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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