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黑夜裡,三名特務開始分頭搜查所有房間。

一名特務拿著槍和手電筒,從遠處搜了過來。他一腳踢開了顧耀東和沈青禾藏身的倉庫門,用手電筒快速地掃著屋裡的情況。

光束從顧耀東和沈青禾頭頂晃過。沈青禾暗暗摸住了收在腰後的勃朗寧手槍,她不應該也不願意在顧耀東面前拔槍,但如果真到那一刻,也只能豁出去了。

就在那名特務離二人越來越近,眼看要暴露之際,另一人跑到門口朝他喊道:「別找了!」

「怎麼了?」

「全都吵醒了!隊長讓集合!」

闖進倉庫的特務又朝屋裡看了幾眼,不見什麼異常,便匆匆撤了出去。

顧耀東和沈青禾貼在一起一動不動,聽著三人跑遠了,周圍徹底恢複了安靜,兩人才突然像被按下開始鍵,爭先恐後地掙脫對方。越掙脫越亂,沈青禾的頭髮纏在了顧耀東胸口的扣子上。顧耀東替她解頭髮時,看見沈青禾頭上別了一枚髮夾,上面鑲著三朵小小的琉璃花朵。

他笨手笨腳地解著,沈青禾伸手七慌八亂地抓著,抓得顧耀東又要胡思亂想了,他只能低聲吼道:「別動!我來!」沈青禾乖乖鬆了手。

「你來莫干山幹什麼?」他一邊解頭髮一邊問道。

「生意。」

「他們是什麼人?」

「搶生意的。」

「我知道你來這裡不只是為了生意。」

「那我大老遠跑來幹什麼?收腹!你擠著我了!」沈青禾嚷著岔開話題。

顧耀東趕緊收腹。

「腿!」

顧耀東又趕緊把腿分開。

兩個人越是想儘快分開,越是不斷有肢體接觸。好不容易,頭髮終於從扣子上解下來了。

倉庫門開了,沈青禾悶頭快步走出來。緊接著,顧耀東也走了出來。沈青禾回頭看了他一眼,二人趕緊避開對方的目光。

顧耀東埋頭說道:「你趕緊回住處,我回去彙報情況!」

「向王科達彙報?」

「嗯,剛才那幾個人肯定不是普通小偷。要趕緊讓警局的人知道會場不安全。」

沈青禾沉默片刻,問道:「如果我想讓你撒一次謊呢?」

顧耀東知道沈青禾在擔心什麼,畢竟王科達是抓過她的同志的人,於是含混地說:「這些人沒有黨派,和那些……人,不一樣。王處長畢竟還是警察,我相信他至少會盡到本分,保護這些普通人。」

「那你相信我嗎?」

顧耀東察覺到她話裡有話:「你到底在懷疑什麼?」

「如果相信,那就照我說的做。」

沈青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顧耀東已經能看出來,她不是在懷疑什麼,而是已經有了答案。莫干山到底有什麼秘密?他心情複雜地看向她,但不再問任何問題。

蔡隊長帶著三名保密局隊員匆匆進了王科達房間。

王科達:「對方什麼人?」

一名隊員說:「沒看見臉。聽聲音是個男的。」

「一個人?」

「應該是。」

蔡隊長:「王處長,那個人吹了哨子,我懷疑是你們警局的人。」

王科達和楊奎對視了一眼:「馬上讓所有人集合。」

別墅區里的路燈全都亮了起來。刑一處警員已經在主樓外集合,排成了幾列。文人們陪著邵白塵走了過來,一路上議論紛紛,不知究竟是什麼人會大半夜來撬鎖。丁放披了件外套,也跟著過來了。

王科達掃視了一遍所有警員,楊奎在清點人數。趙志勇縮在隊伍最後,東張西望,始終不見顧耀東人影。

楊奎:「一處的人到齊了。」

王科達:「趙志勇。」

趙志勇:「到!」

王科達:「顧耀東呢?」

趙志勇:「我醒來就沒看見他,應該還在丁小姐門口站崗。」

王科達看了眼手錶,已經凌晨一點,比起這個說法,顯然他更願意相信吹警哨的那個人就是顧耀東。

顧耀東和沈青禾從倉庫往回走,遠遠就望見了已經在主樓外集合的警察。

沈青禾挽住了顧耀東胳膊,低聲說道:「記住我現在說的話。丁作家睡覺以後,你就到樹林里找我去了。整晚一直和我在一起。現在你正要送我回莫干山客棧。任何人問起來都不要說實話,包括趙志勇。明白嗎?」

「明白。」

沈青禾是有好幾年經驗的地下情工,在應該執行任務的時候,從來是乾脆利落的。顧耀東被她挽著雖然臉紅,但腦子裡也很清楚他和沈青禾是在完成一種叫作「相互掩護」的任務。剛剛的小插曲,如果用中學化學老師的話來講只是一次物理反應,即便他們像兩片麵包被擠成了一片,顧耀東還是顧耀東,沈青禾還是沈青禾,誰都沒變。但是他們忘了,初等實用化學的教科書上還寫著,物理反應不一定會產生化學變化,但也只是「不一定」。當物理反應的過程中產生了新物質時,那就是所謂理智也不能阻擋的化學變化了。

王科達正交代楊奎派人去找顧耀東,楊奎看著遠處說道:「處長,回來了!」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只見沈青禾親昵地挽著顧耀東從遠處走來。沈青禾一看這麼多人朝他們張望,趕緊「慌張」地將挽著顧耀東的手抽回去,像是被人發現了什麼秘密。

丁放站在人群最後面,看見這一幕,目瞪口呆。

顧耀東和沈青禾走了過來,王科達打量著他們,二人臉都有些紅,沈青禾的頭髮還有些凌亂:「沈小姐?你怎麼也在這兒?」

沈青禾矜持地將頭髮別在耳後:「知道你們來開會,我特地拉來一車好煙好酒還有水果罐頭,沾大會的光賺點小錢,也讓你們在莫干山吃得舒服點呀。」她站在顧耀東身邊,說這話時竟有幾分嬌羞。

王科達皮笑肉不笑,「那真是托沈小姐的福了。」他又看向顧耀東,「你呢,顧耀東?所有警員集合,你為什麼不在?」

「我和沈小姐出去了。」他說謊時有些忐忑。

沈青禾更加矜持了:「不好意思呀,是我把顧警官叫出去的。」

王科達沉吟片刻,裝作關心地問:「這麼晚,出什麼要緊事了嗎?」

「那倒沒有,我就是打算拉一批山貨回上海,您也知道,現在路上亂,我一個人怕不安全。所以想打聽打聽,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回去。這麼晚了也不好直接打擾您。所以就去找顧警官了。」

「在哪兒聊天?」

「就在那邊,樹林里……」沈青禾一副羞於啟齒的樣子。

警員們低聲竊笑起來。

王科達見問不出什麼結果,兩人身上也看不出什麼破綻,只得先勸散了圍觀的文人,只有丁放還站在原地,望著顧耀東和沈青禾。

王科達走到顧耀東面前,看著他說:「顧耀東,你是別人欽點來的私人警衛,別忘了自己的職責。」

「是。」顧耀東鎮定地回到警察隊伍里。

趙志勇正要說話,忽然瞄見顧耀東胸口扣子上有根頭髮,趕緊拈下來看了看,然後小聲說道:「這是女人的頭髮啊……」他抬頭看了眼沈青禾,猛然反應過來,大喊道:「你們!你們!」

劉警官把頭髮搶了過去,起鬨:「哎呀!原來顧警官是出去約會了。頭髮都纏在胸口上了,這得多纏綿啊!」

一群警員低聲鬨笑起來。

楊奎不滿地大聲呵斥:「嚷嚷什麼?」他轉頭看著顧耀東:「大家在盡職盡責保護會場,你去鑽小樹林?當來莫干山是談情說愛的嗎?」

約會,纏綿,談情說愛。這一個個敏感又曖昧的詞語,讓剛剛倉庫里的一幕不可阻擋地充斥在顧耀東的腦子裡。越克制,畫面便越清晰,甚至連下巴都像是又被蹭得癢了起來。他不禁紅著臉撓了撓下巴,轉頭望向沈青禾的方向,但是已經不見沈青禾人影了。

丁放黑著臉轉身就走了。

這天晚上,唯一一個開心到笑不停的人,就是趙志勇。之前還以為顧耀東和丁作家有什麼,原來他和沈青禾才是那種關係。

凌晨一點多,顧耀東依然在丁放門口站崗。剛剛發生的事情讓他完全沒了睡意。沈青禾為什麼來莫干山?為什麼有人要害邵白塵?顧耀東越想越覺得疑竇重重,明天,他一定要去找沈青禾問個明白。

屋外的人心事重重,屋裡的人也沒有睡意。丁放沒有開燈,她站在窗邊,默默望著在門口站崗的顧耀東。以為他單純木訥,不諳男女之事,原來只是對自己木訥;以為他來莫干山會一心一意保護自己,原來他還有更多更想做的事。她不喜歡和陌生人交際的場合,不喜歡成為焦點被人追逐或打探,不喜歡政治,更不喜歡成為別人的負擔,自己到底為什麼來莫干山?丁放心灰意冷地拉上窗帘,開始收拾行李。

夜越深,山嵐便越重了。這個如同世外桃源的半山小鎮,只是看起來安寧。

邵白塵在旁人陪同下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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