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客棧里依然瀰漫著濃郁的油漆味。沈青禾從衣服里抽出一根鐵絲,借著走廊里昏暗的燈光,輕輕插進石立由房間的鑰匙孔。很快,門開了。進屋後她直奔衛生間,反鎖房門,從內兜取出一支手電筒,借著那一束光,尋摸著石立由留在這裡的情報。

顧耀東剛要跑進客棧,忽然想起了趙志勇的叮囑,這確實是刑一處的案子了。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也許更合適。於是他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繞到了後門小路上。石立由房間的窗戶關著。他又看了看周圍,有一戶人家門口靠著一架木梯。顧耀東輕聲走過去,背起木梯,看見旁邊還有一堆破銅爛鐵,又從裡面抽了一根釘子。

輕輕將木梯子搭在牆邊,他爬到梯子頂端,踮起腳伸直手剛剛能夠到窗戶。推了推,果然鎖住了。屋裡黑燈瞎火,應該是沒人。他從口袋裡摸出那根釘子,從窗戶縫隙伸了進去……

衛生間的壁燈上布滿灰塵,當手電筒光束照在上面時,燈罩上隱隱顯出幾道指印。她正小心翼翼拆著燈罩,忽然,外面傳來「啪嗒,啪嗒」的響聲。她立刻關掉手電筒,將門推開一條縫朝外張望。

屋裡一片漆黑,窗外也是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異常。

隨著雷聲和風聲大作,「啪嗒」聲也隨之停止了。

沈青禾又側耳聽了片刻,確實沒有聲音,只能疑惑地關上門,重新打開手電筒。她輕輕拆掉燈罩,在燈座里摸索著。

待到那一陣雷聲和風聲過去,雨水就劈頭蓋臉打了下來。此刻的顧耀東踮著腳掛在窗檯下面,活像一隻眼巴巴等著上岸的落水狗。剛剛那一陣風吹得梯子直晃,他手一滑把釘子掉在了窗台上。這會兒好不容易撿回來,又開始繼續撥弄插銷。插銷剛撥起來,又掉下去,再撥起來,再掉下去……每撥動一次插銷,就發出「啪嗒」一聲響。

沈青禾第二次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縫,查看情況。屋裡還是沒有任何異常,門和窗戶都關得好好的。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偶爾亮起的閃電照亮玻璃上的雨點。

關上門後沈青禾不自覺地加快了動作。燈座里果然藏了一根卷得很細的紙條,她將紙條展開,借著手電筒光一看,正是電文。她迅速將電文裝回衣服內袋,然後將燈罩復原。

又是一道閃電。只見那根釘子慢慢地伸向插銷,慢慢地挑起……這一次,插銷終於被撥開了。踮著腳扒著窗被淋得鼻涕橫飛的顧耀東,眼睛一亮。

沈青禾收拾妥當,再次確認沒有疏漏後,從衛生間閃身出來,剛一出來就看見一個身影正在翻窗戶。她心裡一驚,立刻退了回去。那個身影從窗外擠了進來,站在窗邊擰著衣角的水。一道閃電閃過,沈青禾從門縫裡看清來者竟然是顧耀東。

大雨中,客棧老闆撐著傘站在後門外的小路上,順著架在牆邊的木梯子朝上望去,只見三樓丟地毯的那個房間窗戶大開著。

顧耀東全然不知自己的出現打亂了沈青禾的計畫。他很高興地擰乾了衣角,又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就從挎包里拿出手電筒開始到處找線索。

沈青禾從門縫裡看著外面的手電筒光晃來晃去,有些焦灼。好不容易等到顧耀東去了內屋,她趕緊開門出來,然而剛出來就聽見有人在用鑰匙開門。她只得再次躲回衛生間。前腳剛關上門,還沒來得及反鎖,後腳顧耀東就沖了過來。開門聲也驚到了他,屋裡無處可躲,他第一反應就是往衛生間里鑽。可是這門似乎有什麼毛病,怎麼推都推不開。

此時的沈青禾正在裡面拚命抵著門,一邊抵一邊拼盡全力拉上插銷,終於反鎖了門。

就在這時,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屋裡靜得可怕。過了幾秒,燈也被打開了。只見客棧老闆站在門口,舉著掃把探頭探腦:「是誰!誰在裡面?」他掃了一圈,屋裡一個人都沒有。

只要再往裡幾步,他就能看見衛生間門口的顧耀東。沈青禾和顧耀東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兩人都死死貼著門一動不敢動。

「還躲?我都看見窗戶外面的梯子了!」

沈青禾聽者有心。

客棧老闆越想越來氣:「當我這裡是茅廁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地毯都給我捲走了,還想偷什麼?」

顧耀東終於一臉尷尬地站了出來。

對方看清了他的制服:「你是警察?」

顧耀東無地自容地走過去,鞠了一躬:「對不起,嚇著您了。我是想來看看作案人還留下什麼線索沒有。」

「警察你光明正大地進來好了呀,翻什麼窗戶?」

「這個案子不歸我們處管了。我是偷偷來的。」

客棧老闆上下打量他:「大半夜的,你真是警察?」

「這是我的證件。」

客棧老闆戴上老花鏡費勁地看著:「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二處……」

「警員顧耀東。」

兩人說著話,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沈青禾溜出衛生間,矯捷地從顧耀東來時的窗戶翻了出去。

客棧老闆把證件還給顧耀東,換了笑臉:「長官,那您可一定要好好查,我還等著你們幫我把地毯找回來呢。」他一邊嘮叨著,一邊轉身離開了:「哎,這兩天真是觸霉頭,丟了地毯,還得提心弔膽,生怕再有什麼奇怪的人回來。」

屋裡只剩顧耀東一個人了。他回到衛生間門口,試探地一推,門竟然開了。他愣了愣,忽然意識到什麼,跑回窗邊一看,一個戴帽子的人影正順著木梯往下爬。

他大喊:「喂——」

對方正好爬到最後一格,輕盈落地。顧耀東翻窗出去,腿都跨上窗框了,對方竟然抽掉了梯子。

「喂——什麼人!」顧耀東跨在三樓窗台上,朝下一看,頓時有點暈眩。他轉身跳回屋裡,衝出房間朝樓梯跑去。眼前的走廊蜿蜒曲折,還要經過很長一段才能跑到樓梯。兩秒之內,他已經朝相反方向的走廊盡頭衝去。上一次跟著刑二處來,他就注意到走廊盡頭有一扇安全門,門後就是戶外消防通道。顧耀東猛地一推,門上掛著的生鏽的鎖就鬆開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消防通道,舉著手電筒朝下照去,夜雨中,手電筒的光束照在了那個正想逃之夭夭的戴帽子的人身上。

顧耀東大喊:「警察!站住——!」

喊聲一出,對方抬腿就跑。

由於年久失修,金屬的消防通道已經被銹穿了,前幾級台階搖搖欲墜。顧耀東一咬牙,奮力一跳,「當」的一聲落在了二樓。

手電筒滑落下去,燈泡摔得粉碎。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沈青禾微微回頭望了一眼,朝附近弄堂跑去。

雨越來越大了。

沈青禾壓低帽子,穿梭在大小弄堂,顧耀東在後面窮追不捨。在這個大雨傾盆的夜晚,當人們都躲在屋裡開著橘紅小燈享受這份詩意時,兩個人在街上跑得水花四濺,彷彿整個城市只剩下這一對玩命的貓和老鼠。

沈青禾拐進一條小路,靠在牆上喘粗氣。剛喘幾口,顧耀東就一個急剎車出現在路口,也大口喘著氣:「別跑了!我……我是不可能放過你的……投降吧,免得……大家都跑斷氣……」

話音未落,對方就已經沖了出去。顧耀東只能咬牙切齒地繼續跟上。哪怕最後不能把這小賊抓回警局,起碼也要看清他是男是女,長相如何。

顧耀東追著神秘人拐進一條小路,一進去就愣住了。前面是一堵高牆,死路一條。兩側都是門窗緊閉的民居,對方卻不見了蹤影。他試著往上爬了爬,連三分之一的高度都夠不到。

此時的沈青禾正掛在高牆另一側,手腳並用往下爬。剛爬一半,顧耀東忽然從背後沖了出來,短短一分鐘的時間,他竟然已經找到捷徑繞了過來。這是沈青禾萬萬沒想到的。她心一驚,手一滑,從高牆上摔了下來。顧耀東衝過來就是一個猛撲,對方靈活地埋頭一鑽,從他臂彎里鑽了出去。

追逐只能很不情願地再次上演。

耀東父母撐著傘等在雨中。又一輛電車靠站,下來兩個乘客匆匆撐傘離開,依然不見顧耀東的身影。

耀東母親有些擔心:「都末班車了。耀東這頓飯局時間也太長了。」

顧邦才:「他現在是警局紅人,要跟上司和其他警員搞好關係,時間長一點也正常。」

耀東母親嘆了口氣,很是心疼:「哎,總歸是辛苦。有時候我倒希望生的是兩個女兒,像沈小姐一樣,白天做點小買賣,晚上在屋裡看看小說,早早就睡了,不用大半夜的還在外面辛苦。」

顧邦才:「飯局再怎麼說也就是吃吃喝喝,總比這麼晚了還要上街抓犯人好吧?」

沈青禾「嗖」地拐進一條小路,顧耀東很快就追了進來。這是一條兩棟樓房之間的通道,兩側高牆陡峭,漆黑狹窄,幾乎僅能容一人通過。沈青禾正跑著,忽然一隻貓擦著她的臉一躍而過,她本能地一個急剎車,顧耀東避之不及直接撞在她後背上。他順勢往前一環抱,緊緊箍住了對方。沈青禾從腰間摸出匕首,本想拔刀出鞘,猶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