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場無名屍 4

前兩天接到傅如熙的案件通知時,凌漠主動向蕭望申請兵分兩路,獨自先對山魈發起審訊。蕭望批准後,凌漠連夜趕回南安,為了做好這次審訊的準備,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整整關了一天一夜。

這個小屋子是他以前的住處。自從加入了守夜者組織,凌漠就沒回來過,算起來也有小半年了。趕回來的凌漠,沒有心思去打掃衛生,他從自己的書桌里翻出來一大堆筆記,就這樣坐在一堆灰塵之中,把自己投入了進去。

凌漠這樣做,就只有一個目的。他希望依靠自己超凡的記憶力,在筆記本的幫助下,回憶出每年農曆六月初八,唐老師都在做什麼。雖然他和老師認識只有幾年的時間,而盜嬰案似乎從90年代後期就出現了。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直到今年為止,盜嬰案都依舊準時在每年農曆六月初八發生。如果可以證明這幾年來,每年老師都不具備作案時間,就可以證明他沒有直接參与盜嬰案了。

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2011年7月8日,星期五,晴。上午犯罪心理學課程,主要講解反社會人格的特徵以及防控措施。中午在食堂吃飯時,老師又對反社會人格的幾個典型案例進行了評析。下午體能測試。」

在這樣概括的文字中,凌漠需要回憶起多年之前的各種畫面,依據一些依舊留在他記憶中的畫面,勾勒出那一天里唐駿的生活軌跡。

凌漠找出了每一年農曆六月初八當天的筆記,以及前後兩天的筆記,就這樣全部攤在桌面上。而他自己,靜靜地坐在書桌前面,在一盞檯燈的燈光之中,陷入漫長的沉思。

以往和老師在一起的時光,匯聚成一幅幅的畫面,慢慢地湧現在凌漠的腦海之中。它們刺激著凌漠的神經,讓他倍感悲痛。而這種悲痛似乎又反過來促進凌漠的思索,畫面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凌漠努力推動著自己的思考,他的眉頭緊鎖,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他像是一尊石像,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漸漸地,第一個農曆六月初八的全天影像,在凌漠的腦海里還原了。

2011年7月8日,農曆六月初八。這一天,唐駿承擔了一整天的課程,甚至在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和凌漠交流具體的案例。雖然中午飯後唐駿出了學校一趟,但是很快就趕回來了。當天晚飯也是一起吃的,然後因為唐駿當天值學院的行政班,所以他就在這間小屋的隔壁就寢了。凌漠清楚地記得,在晚上12點之前,唐駿一直因為一起地方來諮詢的案件,和凌漠在討論。而2011年的兩起盜嬰案件,是晚上10點和11點半發生的。唐駿沒有作案時間!

有了這一次發現的鼓舞,凌漠更加激奮了,他似乎看到了曙光。畢竟口說無憑,如果單單是他自己的回憶,肯定會被質疑,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他希望能找到更多可以證明老師不具備作案時間的文字材料。

於是,凌漠廢寢忘食地坐在那裡,一天一夜。

終於,在下晚時分,凌漠寫滿了整整一張紙,由自己回憶還原的唐駿時間線表格。每一年的農曆六月初八,凌漠算是全部回憶起來了。

其中,兩年的作案時間是深夜,而這兩天深夜,唐駿因為值學院行政班,是和凌漠在一起度過的。兩年的作案時間是晚飯時間,而這兩年的相應時間,唐駿帶著凌漠在參與應酬。甚至還有一年,有一張應酬後的合影作為印證。還有三年的作案時間是下午,時間正好是唐駿帶課的時間,這有當年的課程表作為佐證。剩下的幾年都是凌晨兩三點時作案,凌漠無法確定這個時間唐駿有沒有可能出門,但是他還是通過回憶,確定了其中一年的凌晨,唐鐺鐺生病入院,第二天一早唐駿拿著唐鐺鐺的住院病歷來學院請求調課。

也就是說,凌漠十分確定唐駿沒有作案時間。這是一個很有參考價值的線索了。

凌漠看著手中的這張整理出來的表格,每年的農曆六月初八,唐駿確實都有那麼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是凌漠不能確定的。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時過境遷。但兩三個小時依然可以做很多事。凌漠知道,這張表格,只能有一點參考的價值,卻不能成為為唐駿脫罪的確鑿實證,自己還是任重而道遠。

於是,凌漠連夜提審了山魈。

山魈歪坐在審訊室的審訊椅上,旁邊還掛著吊水。僅僅過了幾天,她就像是老了十歲,面容蠟黃枯瘦。因為她有嚴重的頸動脈粥樣硬化,所以醫生斷定她的壽命不會太長,隨時都有血栓脫落從而引發猝死的危險。看守所也是戰戰兢兢地看護著她。

經過了幾天的思考,山魈像是更加鎮定了,對待凌漠的訊問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僵持了很久,凌漠發話了:「今天換一個人審訊你,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有什麼區別嗎?」山魈聳了聳肩膀,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僅僅是一句對話,讓凌漠的心裡踏實了很多。如果唐駿真的是他們的頭領,那麼第一次審訊就是在演戲,他們雙方應該認識。而在此時換人,山魈就一定會心裡打鼓,猜測各種可能性。可是從微表情來看,山魈顯然處於一種非常自然和放鬆的狀態,這一切都說明山魈和唐駿並不認識。這為凌漠的判斷,以及他對老師的信任又增添了很多信心。

「你們的作案動機,我們都搞清楚了,我們距離破案也就不遠了。」凌漠說,「因為要為董連和報仇,你們傷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內心沒有一點愧疚嗎?」

說完,凌漠把幾個死者的照片平攤在山魈所坐的審訊椅上,想刺激她的反應。山魈慢慢地抬起眼帘,看了看幾張照片,嘴角似乎泛起一些微笑。同時,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疑惑。

凌漠的腦袋裡轉得飛快,在他說的這句話里,哪些因素可以引起山魈的疑惑?案件是她親自參與的,不可能對現場屍體產生疑惑,那麼,這份疑惑很有可能就來自董老師。

「董連和和你們什麼關係?犯得著鋌而走險?」凌漠追問了一句。

果然,山魈眼神中的疑惑明顯增加了。她聳了聳肩膀,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這些人都該死,我只是在替天行道。」

這個回答,印證了凌漠心中的猜測,這個山魈連董老師都不認識。看來她作為一個黑暗守夜者組織的執行者,被深度洗腦,甚至並不知道自己作案究竟是為了什麼。

凌漠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很是可憐,他靈機一動,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守夜者組織的徽章,擺在了山魈的面前,說:「替天行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有這個,而你沒有嗎?」

這是一招險招。

在此之前,凌漠推斷對方組織也叫「守夜者」,通過現在的舉動,可以刺激山魈做出反應,來印證這一推斷。但是如果他們的推斷錯誤,可能會適得其反。

在看到徽章的那一剎那,山魈出現了明顯的微反應。她盯著那枚徽章,足足半分鐘沒有任何錶情。凌漠知道,這是在突然接受非常意外的事實之後出現的「凍結反應」,這說明她非常驚訝。

顯然,這個反應告訴凌漠,山魈他們的組織,真的是叫「守夜者」。

「我回答這個問題吧。」凌漠說,「我們行事,是在法律框架內進行的。所以,我們才是合法的守夜者組織。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在背抵黑暗,守護光明。而你們呢,在法律框架外行事,號稱替天行道,其實就是在踐踏法律、違背公正。你們是在製造黑暗,抹殺光明。所以,你們頂多是個冒名頂替的守夜者。」

山魈猛地抬起頭,咬著嘴唇,下巴在微微地抖動,瞳孔也隨之放大。她注視著凌漠,眉頭緊鎖。凌漠知道,這一次的刺激,讓她產生了「戰鬥反應」,她雖然很憤怒,但是因為缺乏自信,而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言語或者肢體上的反擊。

凌漠微微一笑,用稍微誇張的動作收起了徽章,昂著頭,微笑著。他希望用自己的這種「傲慢、嘲諷」的表情來刺激山魈,讓她在憤怒的情緒下,失去心理防線。

「所以,你是來羞辱我的?」山魈咬著牙,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這次並不是希望從你嘴裡知道一些什麼。」凌漠保持著他傲慢的表情,說,「我只是來告訴你,你們的老大很快就會服法,等到他被關進去以後,你們其他人也就嘚瑟不起來了。」

聽到「老大」二字,山魈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卻沒有說出來,而是低下頭,沉默不語。

「你就沒點什麼要告訴我嗎?立功可以減刑哦。」凌漠試探著問道。當然,他很清楚,無論怎麼刺激,山魈都不會輕易交代出她的老大。

山魈想了想,說:「你真是太幼稚了,你以為我那麼傻嗎?我殺了這麼多人,肯定是死刑了,我不會再說些什麼。」

這句話沒有出乎凌漠的意料,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在那一剎那,發現山魈的面容變得煞白,嘴唇在劇烈顫抖,雙手也在顫抖。這是內心出現劇烈恐懼而出現的微反應。

「她在害怕?她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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