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場無名屍 2

作為一名警察,和屍體打交道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對於蕭朗來說,解剖屍體則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可能對某件事情並不了解,僅憑自己的想像,也可以確定愛好。就像當年選報考古學那樣。

第二天一早,出人意料地,蕭朗成了守夜者組織里起床最早的那一個。聶之軒說,在他的印象里,這是蕭朗的第一個「最早」。

在蕭聞天的協調下,森林公安將本案的屍體解剖檢驗工作,依法委託南安市公安局進行,南安市公安局再依法邀請守夜者組織參與會診。這樣,聶之軒成為主刀的程序就捋順了。

皮革人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除了皮膚黝黑以外,和正常人並無二樣。

「這人才十幾二十歲吧?」蕭朗驚訝道,「這長得也太著急了吧?你看看,和我比一下,可以當我叔叔了。」

聶之軒微笑了一下,沒有搭話,拿起屍體的手臂掰了一下,說:「屍僵完全形成,大關節全部僵直至最硬狀態,估計死亡二十四小時左右。」

「昨天上午的事情了。」聶之軒對面站著的,是南安市公安局的法醫董其兵。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也行?」同樣穿著解剖裝備的蕭朗伸手也掰了一下屍體的關節。

聶之軒和董其兵合力將屍體上肢關節的屍僵破壞,並開始給屍體脫衣服。

「法醫還要會脫衣服呢?這也是技術活。」蕭朗看著兩人熟練地將屍體上肢舉起,把衣服的袖子脫下來,說道。

「屍體檢驗主要分為衣著檢驗、屍表檢驗、屍體解剖檢驗和組織病理學檢驗。」聶之軒一邊給死者脫衣服,一邊說,「每一步都很重要,都能發現不同的線索。」

「那我今天要見識一下了。」蕭朗抱著手臂在一邊旁觀,「衣著檢驗就是看這個人是不是扛凍嗎?不過這人真挺扛凍的,比我還行,這麼冷的天,就穿個衛衣,裡面居然都是空的。秋衣秋褲都不穿,真厲害。」

聶之軒用假肢的手指熟練地操作止血鉗,用鉗頭按了按屍體的皮膚,說:「這人的皮膚真是異常,和我們常見的皮革樣化一樣。估計是因為皮膚硬化、神經不敏感,所以並不怕冷。衣服前襟可見點狀噴濺狀血跡,衣物無損傷。」

聽聶之軒這麼說,在一旁負責記錄的南安市公安局法醫李飛連忙在記錄本上唰唰地記著。

「這是啥?這貨傻嗎?穿運動褲系皮帶?」蕭朗從屍體的褲子上抽出一條皮帶。

「皮帶?」聶之軒問。

「等會兒等會兒,它剛才嘀嘀地響了一聲!」蕭朗說。

「哪有響聲?」董其兵對蕭朗的敏感有些莫名其妙。

聶之軒則是比較相信蕭朗的敏銳感官,他接過皮帶,發現皮帶扣果真有些造型獨特,而且比一般皮帶扣厚實。

「哦,這會不會是通信工——」蕭朗恍然大悟地說道。話還沒說完,皮帶扣發出了哧的一聲響,一股青煙從接頭處冒了出來。

「哎呀我去,這就自毀了,你不是說只有打開後蓋才自毀嗎?」蕭朗說道。

「挺有意思的,他們的通信工具根據個人的喜好不同,存在的形式也不同。」聶之軒把依舊冒著煙的皮帶扣裝進了一個透明物證袋,說,「因此,各自的自毀程序也不同,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看到沒,衣著檢驗不僅僅是看死者扛不扛凍。」董其兵冷冷地說道,顯然他對蕭朗之前的「厥詞」有些不滿。

脫完了屍體的衣服,聶之軒開始按照屍檢程序進行屍表檢驗。

「小張法醫還是經驗欠缺了啊,這顯然不是口鼻腔噴濺出來的血跡。」檢查完屍體的眼瞼結膜後,聶之軒檢查了屍體的口鼻腔,用棉簽探查後,棉簽上並沒有黏附血跡。也就是說,屍體的口鼻腔里並沒有血跡,那麼小張法醫關於自發性出血的結論就是錯誤的。

「這,看來看去,他的屍表算不算沒傷?」蕭朗問道。原來他以為,這有傷還是沒傷,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後來才知道,屍體上的各種斑跡,究竟哪一種是傷,哪一種不是傷,如果不具備法醫學知識,還真是很難判斷。

聶之軒沒有說話,因為具備法醫學知識的他,也是第一次檢驗這種皮膚的屍體。職業的嚴謹性告訴他,沒有確切結論之前,是不能隨意發表言論的。

聶之軒用左手持握放大鏡,右假肢拿著止血鉗夾著一塊酒精棉球,一邊擦拭,一邊觀察,把屍體上尚在的那些看起來很輕微的印痕都擦拭了一遍,觀察了一遍,才說:「損傷其實是有的,但都是一些輕微的損傷。」

「在哪兒?在哪兒?」蕭朗湊過頭來看。

「這個是你的子彈形成的。」聶之軒指了指死者頭皮上一個圓形的凹坑。

「是我打死的?」蕭朗問道。

「顯然不是。」聶之軒說,「他沒有顱腦損傷的徵象。關鍵的損傷,應該在這裡。」

「哪裡?」

「你看,這一些小小的斑跡,密集、平行排列在他的上腹部,能看出什麼嗎?」聶之軒用放大鏡照著,指給蕭朗看。

蕭朗迷茫地搖了搖頭。

「所有的痕迹,只能說是痕迹吧,因為並沒有穿透皮膚層。」聶之軒說,「它們都是新月形的。」

「然後呢?」蕭朗還是不懂。

「新月形的痕迹,一般都認為是指甲印。」董法醫說。

「指甲好尖啊。」蕭朗感嘆道。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聶之軒什麼,他愣了一會兒,接著又說:「所有的痕迹,弧度、長度都相仿,所以應該是同一根指頭,或者是兩隻手各一根指頭的指甲形成的。因為形成的痕迹非常密集、平行,所以考慮是固定體位下形成的。」

「這又是什麼意思?」蕭朗被聶之軒越繞越暈。

聶之軒並沒有回答,又拿起了屍體的右手,指著虎口,說:「這裡也有印痕,但是和上腹部的印痕不太一樣。應該是非常鋒利的利器劃傷的。不過同樣,皮膚層沒有被穿透,所以沒有出現開放性損傷,沒有流血。」

「這都能說明什麼呢?死因是什麼啊?」蕭朗又著急了,問道。

「不知道。」聶之軒實打實地回答道。

「那快點解剖吧。」心急火燎的蕭朗從器械盤裡拿出手術刀,遞給了聶之軒,示意他趕緊開始。在蕭朗看來,這些沒用的前序工作也太多了。

聶之軒無奈地笑著,接過解剖刀開始解剖工作。

可是,當閃著寒光的手術刀片接觸到皮膚,並在聶之軒手指的壓力下向皮膚施加壓力的時候,嘭的一聲,刀片斷了。

手術刀片雖然鋒利,但也非常薄,所以法醫在切開肋骨的時候,經常會遇見手術刀片崩裂的情況。可是,切開皮膚的時候出現崩裂,這就是沒見過的事情了。

聶之軒又愣了一愣,轉眼再看了看剛才手術刀切過的痕迹,準確說是,沒有痕迹。

「這就麻煩了,這切不開,怎麼檢驗啊?」蕭朗也看出了困難所在,有些著急。

「別急,法醫工作本身就是細活兒。」聶之軒說,「火場中的屍體,皮膚肌肉因為丟失水分而硬化,也同樣是很難動刀的,但我們依舊需要仔細檢驗。因為我們還有這個。」

說完,聶之軒拿出一個拖著電線、像大棒槌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

「電動開顱鋸。」聶之軒微笑著說,「對待軟組織,這個鋸子是毫無辦法的,只能鋸骨骼。但是,對待皮革樣化的皮膚,還是可以奏效的。」

電動開顱鋸的構造原理,是在一個擺動馬達的前方,裝有鋒利的扇形鋸片,利用擺動馬達的力量,帶動鋸片不停地來回切割。因為軟組織是軟的,所以來回地摩擦並不會對軟組織造成撕裂。但眼前這具屍體的皮膚是硬的,就可以起到切割開的作用了。

隨著開顱鋸的轟鳴,以及鋸片和皮革摩擦的刺耳聲音,皮革人的胸腹腔被打開了。胸腔倒是沒有什麼,腹腔全是黃油油的一片。

「我的天,這腹腔里都是什麼?脂肪?」李飛法醫驚詫道,「可是顏色又偏淡粉色,不像是純黃色的脂肪啊。」

蕭朗被李法醫說得一陣犯噁心。

聶之軒還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著止血鉗翻動了一下屍體腹腔里的各種物件,說:「不,不是脂肪,而是胃腸道里的食糜。」

「吃太多了嗎?」蕭朗也是一臉驚訝。

「顯然不是。」聶之軒說,「食糜湧出這麼多,肯定不是單純性的胃腸穿孔,而是多發性的。」

「能不能說通俗點。」蕭朗更著急了。

聶之軒笑了笑,說:「死因找到了。多發性胃腸穿孔,導致食糜溢出,瀰漫性腹膜炎導致的休剋死亡。」

蕭朗吐出舌頭做出一副暈倒的模樣。

聶之軒一邊用紗布擦拭屍體的腹腔,把雜七雜八的食糜慢慢地清理出腹腔,露出重新恢複光滑的腸壁,一邊解釋道:「通俗點說,就是胃腸道破了,裡面的東西出來了,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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