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腥的四分之一 1

「我給你解釋一下吧。」蕭望看了一眼蕭朗,說,「我們說的釣魚執法,也就是英美法系中所說的執法圈套。從法理上分析,當事人原本沒有違法意圖,在執法人員的引誘之下,才從事了違法活動。釣魚執法是執法者嚴重的錯誤行為,是政德摧毀道德的必然表現。當然,咱們大陸法系對此也有嚴格限制。為了取證,誘惑當事人產生違法意圖,這是國家公權侵犯了當事人的人格自律權。所以,釣魚執法獲取的證據是不能作為證據的;釣魚執法引誘當事人犯罪,當事人應該是免責的。」

「不是只有正當防衛才免責嗎?」蕭朗說,「這個我就不理解了,不管誰引誘,只要他犯了罪,還能免責?」

「必須免責。」蕭望說,「這是法治的表現。」

「法治是要法治,但也不能縱容違法吧。」蕭朗有些不滿。

「法治就是絕不容許勾引和陷害。」聶之軒說,「執法部門假裝乘客抓黑車、警察串通妓女招嫖,為了罰款,這樣的行為才是違法。國內也有這樣的案例,警察被判了刑。」

「黑車本就是違法,執法人員勾不勾他,他都會拉客啊。」蕭朗說,「這些人是有違法意圖啊。」

「既然你設了局,就沒法確定你沒有設局時別人有沒有違法意圖。」凌漠說,「不能有罪推定。」

「那你說咱們這次是不是釣魚執法?」蕭朗不服氣。

「我們不是釣魚執法。」蕭望接著說道,「對方採取了一系列行動,為的就是逼我們轉移杜舍。所以,我們只是為了安全起見,用阿布替換了杜舍,意在保護杜舍。對方的行為不是我們引誘的,對方原本就有犯罪的意圖,全部行動都是由我們警方完成的。充其量,我們設計的,不過就是一個局中局罷了。」

「也就是說,對方一直是在刺激我們,逼我們轉移杜舍?而且,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識破了對方的計謀?」蕭朗看著哥哥。

蕭望笑了笑,點了點頭。

「因為之前尋找裘俊傑是我的任務,所以對於此事,我比你們有更加準確的直覺。」蕭望說,「從接到輔警的報警時,我就開始懷疑了。」

「那個輔警有問題?」蕭朗問。

蕭望搖搖頭,說:「我也曾懷疑這個輔警有問題,但後來對他的調查報告顯示,他並沒有問題。我開始的懷疑,還是緣於裘俊傑『被擄』的時機問題。」

「嗯,山魈剛剛被捕,裘俊傑就被抓了。」凌漠簡短地回應著。

「是啊,你們可能不知道,我之前花了多少心思去找這個裘俊傑。」蕭望說,「現在已經是信息化時代了,警察要找一個人,還真不是一件難事。可是,我幾乎動用了所有公安的資源,都沒能找得到他。所以我認為,黑守也是不可能輕易找得到他的。可偏偏在山魈被捕、唐老師發現某些端倪、黑守組織面臨暴露的危險、唐老師遭到殺害這一系列事件之後,裘俊傑突然就被找到了。這個時機,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

「有點兒狗急跳牆的意思。」凌漠說。

「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找到了裘俊傑,還被我們知道了,這是不是有點太刻意了?」蕭望微微一笑,說,「但畢竟只是推測,如果他們真的找到了裘俊傑,中國這麼大,這麼多人,還真是有可能被人看到,然後報警,然後被我們知道。所以,我需要進一步求證。」

「查輔警嗎?」蕭朗問道。

「不,還沒到那時候。」蕭望說,「後來我們一起去了派出所,了解了案件的情況。我又發現了幾個沒法解釋的情況。首先,發現的地點是輔警家樓上一間之前一直沒有人租住的空房子。這就非常有意思了。你想想,南安市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空場地,這麼多隱蔽的地方。哪兒不能拷問?非要花錢租一個空房子來拷問?就不說別的,考慮到他們撤離得這麼快,監控也沒有發現異常的行人,大家分析他們有車輛。好吧,為什麼不能在車子里審?而要大費周折地租個房子?」

「說不准他們做好了長期工作的準備呢?總需要個地方休息,或者輪班吧?」蕭朗猜測道。

「好,這一點算是可以牽強地解釋過去。」蕭望說,「那麼第二個問題就比較難解釋了。你們看,根據輔警的描述,他似乎聽見了『裘俊傑』『圖紙』的聲音,以及拷打的聲音。這顯得也太刻意了,難道整個拷問的過程就只說這兩個詞嗎?」

「其他的沒聽清吧,那個輔警說的。」蕭朗說。

蕭望笑了笑,說:「其他的都沒聽清,這麼關鍵的、可以讓整個警方包括整個守夜者組織都警覺的兩個關鍵詞卻聽清了?還有,這裡有個邏輯,你們看看。在整個拷問的過程中,『圖紙』這個關鍵詞肯定會出現,這不稀奇。但是『裘俊傑』這三個字也出現,就不好解釋了。黑守的人拷問的時候應該直接問『圖紙在哪裡』什麼的,總不會說『裘俊傑,你告訴我圖紙在哪裡』,這個沒有必要吧,畢竟只有一個『犯人』。裘俊傑在被拷問的過程中,就更不會稱呼自己的名字了。那麼,『裘俊傑』這個關鍵詞是怎麼傳到輔警耳朵里的呢?」

「所以我說是不是輔警有問題啊?」蕭朗接話道。

「是啊,這也是我一開始懷疑輔警的原因。」蕭望說,「所以我最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請求蕭局長派人調查輔警。這個輔警的背景吧,很簡單、很單純,查過了,沒有問題。所以,我決定要到現場去看一看。」

「現場我們都看過了,沒什麼異常。感覺就是租了房子拷問人,工具都還在。」凌漠說。

「是,看起來真像那麼回事。」蕭望說,「但有個關鍵問題是,這棟樓的隔音怎麼樣。」

蕭朗和凌漠都沉吟了起來,之前確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正好當時也是夜深人靜了,我就讓人到了輔警家樓上那個房間的現場,而我去了輔警家的卧室,做了一次偵查實驗 。」蕭望說,「偵查實驗的結果不出所料,無論那個同事在現場如何叫喊,在樓下的我,也僅僅能聽見一點點動靜而已。無論什麼關鍵詞,都是不可能傳遞下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蕭朗詫異道,「就算是黑守組織的人想作假,也一樣沒辦法傳遞下來吧?」

「當然,如果對方改變聲音頻率,讓聲音頻率超出正常人發出的頻率,倒是有可能做到。」蕭望說,「那個時候,因為懷疑到演化能力,所以我猜測是有這種可能性的。可是,我還是沒想到更深一層。我只想到了有人可能會改變聲音頻率,但沒有考慮到這個人可能會模仿聲音。所以,在蕭朗聽見校車裡有孩子的呼救聲之時,緊急情況下,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茬。」

「想到了也沒用。我們是警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一旦有人存在生命危險,我們也不可能不救人。」凌漠淡淡地說。

蕭望朝凌漠點點頭,算是感謝他的安慰。蕭望接著說:「既然聲音有異常,這事兒就有蹊蹺了,所以我接下來的時間,是去找了我媽。」

「做DNA嗎?這個現場哪裡可以做DNA啊?」蕭朗說,「老媽不是說過嘛,在一個較大的空間里,不可能把所有的地方都擦拭一遍去尋找DNA。載體大了,就很難尋找到DNA。」

「不需要滿房子找。」蕭望說,「現場不是留了一根皮鞭嗎?」

「你要找拿皮鞭人的DNA?」凌漠問。

蕭望搖搖頭,說:「不,皮鞭柄上連指紋都沒有,更不用說DNA了。不過,即使是他們刻意不留下痕迹物證,也只會注意抹去自己人的痕迹物證。抹去被拷問人的痕迹物證就沒必要了吧?」

「啊,對啊,皮鞭是抽人的。抽人會導致損傷,損傷了就會有DNA黏附在皮鞭上!」蕭朗說。

蕭望笑著點頭,說:「問題就在這裡,皮鞭上什麼也沒有。」

「原來這也是假的。」蕭朗靠在了椅背上,調整出一副讓自己很舒服的姿勢。

「黑暗守夜者的人調查到一個輔警家樓上有空房子,於是租了下來,然後在這個租的房子里唱了一齣戲,目的就是讓我們確信裘俊傑被抓了。」凌漠總結道。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這樣的。」蕭望說,「萬事有巧合,但不可能事事都巧合。所以我當時認定了凌漠剛才的觀點。現在問題來了,這幫人費盡心思唱了這麼一出,目的何在?至少在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他們這麼做,只會讓我們更加警惕、增強守備,對他們的行動又有什麼好處?」

「他們的心思也真夠縝密的。」凌漠說。

蕭朗擺擺手,說:「與其說他們有遠見,不如說他們對司法系統比較了解。了解那幫司法老爺一遇見事情就往外推,自己怕擔責任的特質。」

「這話說得不對。」蕭望糾正道,「根據監獄管理的規程,如果遇見極有可能造成越獄事件,或者犯人可能遭遇生命危險的情況,轉移到安全的監管區域是最好的選擇。」

「隔行如隔山,不要污衊別人。」凌漠說。

蕭朗瞪了凌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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