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5章 導火索

臨清。

在唐文獻的整頓下,作為運河中轉要地的臨清,變得是井井有條。

然而,一艘漕運船的到來,打破了這得來不易的寧靜。

「幾位軍爺,可真是抱歉,這是規矩,還請你們讓開,我們會儘快查完,不會耽誤太久的。」

一個鈔關官吏,抱拳向攔在碼頭上的幾個身著漕運制服的大漢言道。

「規矩?」

中間那位漕運官員哼道:「什麼規矩?你們的規矩可不適用於我們漕務,以前我們那是給你們面子,但是你們可別蹬鼻子上臉,該幹嘛去幹嘛去,這艘船可不是你們能夠查的。」

「軍爺若對我們不滿,可以向上面反映,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還望幾位多多擔待。」

鈔關官吏又是拱手一禮,然後向左右衙差使了個眼色。

如今天下鈔關,就屬他們臨清的最橫,畢竟他們的老大唐文獻是個猛人,管你漕運不漕運,咱們反正先禮後兵就對了。

唰地一聲!

這狠人不多話,只見那漕運官員拔出刀來,「你們今日誰敢上一步,老子就要送他歸西。」

他身邊的幾名官兵也紛紛拔出刀來。

「放肆,你們這是想要造反嗎?」

聽得一聲呵斥,只見唐文獻帶著一隊衙差走了過來。

那漕運官員瞧了眼唐文獻,道:「唐員外郎,你可別欺人太甚,我們漕運可是從來不受鈔關限制。」

這其實也是事實,只不過當初大家怕郭淡借漕運來搞事,故此上面下令,讓他們暫時手腳乾淨一點,而如今的話,上面都已經開始反對,下面的人怎麼可能還會乖乖的束手就擒。

唐文獻雙手背負道:「正是因為如此,你們漕務才會變得烏煙瘴氣,腐敗不堪,本官勸你們快些讓開,否則的話,本官將要告你們妨礙公務。」

「今日老子還就不讓了。」那漕運官員揮刀指向唐文獻。

唐文獻二話不說,迎著刀尖就走了過去。

那漕運官員嚇得手一抖,連連後退。

唐文獻加快步伐,一口氣將那漕運官員直接就逼到河邊上,但他仍不罷休,咄咄逼人,最終逼得那漕運官員只能將刀都給放了下來。

「既然你不敢殺本官,本官可就要逮捕你。」

唐文獻哼得一聲,又吩咐左右:「全部拿下。」

「是。」

鈔關衙差立刻衝上前去,漕運那邊的士兵,見自己的頭慫了,自然也不敢亂來,乖乖的束手就擒。

那漕運官員突然道:「唐文獻,可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這艘船你們不能查,否則的話,你們都將大禍臨頭。」

唐文獻聞言更是興奮,可算是逮著一條大鱷,笑道:「看來你們還真藏了什麼東西。給我查,一定要給我查仔細了。」

「是。」

幾名衙差立刻上得那艘貨船。

過得一會兒,就聽得船內有人道:「大人,有發現。」

唐文獻眼中閃過一抹欣喜,立刻走了過去,只見兩個衙差從船內抬出一個大木箱子來,這箱子一打開,裡面全都是珠寶玉石。

唐文獻又看向那漕運官員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那漕運官員只是冷笑一聲。

……

唐文獻也清楚朝中是個什麼情況,但他是堅持新關稅法的,畢竟新關稅法在臨清是非常成功的,百姓和商人也相當擁護,於是他立刻將此事通報內閣。

那王錫爵與保守派斗得正酣,而他攻擊得目標就是漕運,要求整頓漕運,這時候唐文獻突然送上一份大禮,可真是令他大喜不已,立刻下令嚴查此事。

然而,皇帝突然下旨,要求唐文獻釋放那幾名漕運官員,並且將珠寶歸還給他們。

這真是猶如一記悶棍打在王錫爵頭上。

肥宅!

你不能這樣啊!

你這會玩死我的。

王錫爵立刻要求見皇帝,但是萬曆沒有見他,於是他又跑去司禮監找到張誠。

「內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錫爵一臉懵逼地問道。

你好歹也讓我先查查看,你查都不讓我查,就直接宣判,太不給面子了,今後我怎麼在朝中混下去。

張誠道:「你還真好意思問,我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幹事的,那可是泉州知府獻給陛下的珠寶,你們也敢扣押,幸好陛下大度,不與你們計較。」

「獻給陛下的?」

王錫爵呆愣地看著張誠。

張誠點點頭,嘆道:「王大學士,咱家知你是一番忠心,但有些事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解決的。」

……

內閣。

「這分明就是故意栽贓嫁禍。」王家屏聽聞此事之後,是氣急不過道。

他可是非常器重唐文獻的,但是如今他使不上力,不少人提醒他,你可別亂來,畢竟你涉及到長子。

許國嘆道:「不管是與不是,陛下到底釋放了那名漕運官,那麼有第一回,必然會有第二回,這局勢對我們而言,已經是非常不利,而且我想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王錫爵點點頭道:「許兄言之有理,如果我們不能為唐文獻討回公道來,那麼鈔關那邊面對漕運的船,必然會畏首畏尾,到時新關稅法只會名存實亡。」

申時行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王錫爵眼中閃過一抹怒火,道:「正因為涉及到陛下,我們更應該繼續查下去,查出是誰在背後指示得,竟敢借陛下之手來殺人,倘若不加以禁止的話,將來誰都可以借陛下的名義偷稅漏稅。」

申時行對此並未多說什麼。

乾清宮。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萬曆向張鯨詢問道:「為什麼泉州知府獻給朕的珠寶會在那艘漕運船上面?」

張鯨道:「回稟陛下,此事微臣已經派人去調查,目前尚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是……但是微臣估計,可能是有人故意藉此事來針對新關稅法。」

他知道,這沒法瞞得住,索性就直說了,反正這也不是他授意得。

萬曆哼了一聲:「他們想幹什麼?竟然將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難道真如王錫爵所言,漕運已經變得腐敗不堪了嗎?」

張鯨道:「陛下,其實漕運幫民間運貨,那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微臣以為這算不得貪污受賄,畢竟他們又沒偷沒槍,只不過是順帶送一些貨,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畢竟漕運可是一件非常辛苦得事,但是漕運官的俸祿卻非常低,而且,他們手中若是沒有錢,也找不到人來幫忙押船。而新關稅法,令漕運失去了這一條財路,所以他們才……」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是非常明顯,朝廷這麼摳,人家只能自己去撈一點,要是這也不準,那誰還願意去押船。

正當這時,門外一個太監通報,張誠求見。

「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啊!」

萬曆苦惱地感慨一句,又道:「讓他進來吧。」

過得片刻,張誠入得殿內,先是行得一禮,然後將兩道奏章呈上:「陛下,方才有不少官員聯名上奏彈劾唐文獻濫用職權,非法羈押漕運官員。

而同時閣臣王錫爵也上奏,彈劾那名漕運官員以權謀私,為破壞新關稅法,故意設計陷害唐文獻,請求陛下收回成命,嚴查那名漕運官。」

李貴將奏章呈給萬曆,萬曆看都沒有看,只是擺了擺,哼道:「來得還真是快啊!」然後就扔到一邊去了。

他又向張鯨、張誠問道:「此事你們怎麼看?」

張鯨道:「陛下,那名漕運官到底是在幫陛下您押送珠寶,若是嚴懲他們,這可能會有損皇威。」

張誠又道:「但唐文獻也沒有做錯什麼,畢竟他並不知道那些珠寶是獻給陛下,若是嚴懲唐文獻,這也說不過去啊!」

「你們……!」

萬曆瞪了他們兩個一眼,「朕還真不該問你們兩個,越問越頭疼,你們都下去吧,朕自己想想。」

「微臣告退。」

張鯨、張誠溜得也是非常快。

目前局勢這麼亂,他們也不太敢親自下場,不過他們也樂見這兩邊狗咬狗。

等到張鯨、張誠退下之後,萬曆還側耳聽了聽,待腳步聲遠去之後,他突然興奮的站起身來,開心的像個孩子似得,在台階上踱來踱去,嘿嘿笑道:「鬥起來了,鬥起來了,可算是鬥起來了。」

殿中唯一的太監李貴,對此有些無語。

朝中這麼亂,皇帝卻這麼開心。

這……!

萬曆突然向李貴道:「明天一早,你就傳旨司禮監,暫時解除唐文獻的官職,同時先不釋放那幾名涉案的漕運官兵,一切等調查清楚再說。」

「奴婢知道了。」

「還有,你立刻讓童笠傳信郭淡,就說……嗯,就說京城一切安好,讓他放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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