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9章 說句心裡話

「他想與我合作?」

郭淡微微皺眉,疑惑道:「何以見得?」

徐姑姑坐了下來,道:「起初我也以為他來此,是想逼你放棄一諾學府,但事實證明他絕非此意,如果他是為此而來,那他就不會這麼輕易地鬆口。」

郭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呀!若換作是我,既然握有先機,那我定會繼續施壓,爭取一個最好的結果,況且我的理由也不是那麼的具有誘惑力。但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為什麼他要選擇跟我合作?」

徐姑姑笑道:「那你認為他該跟誰合作?」

郭淡道:「難道不是趙清合、崔有禮他們嗎?」

「那才是他的敵人。」徐姑姑道。

郭淡沉吟道:「他們之間是具有競爭性,但是相比起我來,難道他們對蘇煦的威脅更大嗎?」

徐姑姑道:「正如你之前所言,你們之間是互補的,誰也無法取代誰,但是蘇煦跟其他大學士的競爭,那是因地域、學派、思想,等等,那是永遠不會停歇的。

而且,跟你合作,他可以來主導,但是跟他們合作,誰也不會願意讓蘇煦來當這頭。」

這文無第一。

蘇煦可不敢在士林中自稱天下第一,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麼成為教父。

郭淡點點頭,道:「不錯,他們才算是同行,這同行相爭是在所難免。但是我的話,又涉及到士農工商的階級問題,這難道不是他們更加反感的嗎?」

徐姑姑輕輕點頭道:「故此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蘇煦來尋求與你合作。其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你與當今聖上的關係。」

郭淡眉頭一皺:「我跟陛下的關係?」

徐姑姑輕輕嗯了一聲:「你道蘇煦急急忙忙趕來這裡開私學院,圖得是什麼?」

郭淡稍一沉吟:「你之前與我說過,其人野心不小,那他肯定是渴望朝中大臣皆出其門下,如此他便可名垂青史。」

徐姑姑幽幽嘆道:「可如今朝廷的科舉制度是日漸敗壞,光有學問還不行,還得依託關係,這一點上,他不佔任何優勢,畢竟再好得關係,也抵不過申時行、王錫爵他們這些閣臣,但如果能搭上陛下的關係,那麼對於他而言,無疑是非常有利的。

故而,方才他一再逼迫你放棄一諾學府,其原因就在於,他想知道,一諾學府對陛下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又有多麼的重要。而你堅定答覆,也促使他決定與你合作。」

郭淡回憶方才與蘇煦的交談,不禁道:「如果我答應關閉一諾學府,那對他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但如果我拒絕,對他就更為有利,這還真是只老狐狸啊!」

徐姑姑又道:「還有一點,或許你並不知道。」

「什麼?」郭淡問道。

徐姑姑道:「就是蘇煦一直以來都主張實學,主張知輔行主,反對心學的知行合一,他認為心學不過是談空說玄的學問,若大行其道,只會誤國誤民。」

郭淡好奇道:「這就是他非常討厭居士的原因?」

徐姑姑螓首輕搖,「他針對的是整個陽明心學,曾與百泉居士他們有過幾番辯論,他才不屑於跟我一個女人爭辯,那只是因為……」

說到這裡,她眼中閃過一抹哀傷。

郭淡訕訕道:「抱歉,我……」

當初蘇煦就說過這事,他認為徐姑姑就是一個不守婦德,不孝之人,跟她在一個屋檐下,都覺得恥辱。

「無妨。」

徐姑姑微笑地搖搖頭,又道:「你不覺得他的主張跟你的主張其實非常像似嗎?」

郭淡雙眉一軒:「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有一點像似。」

徐姑姑道:「而每個人主張背後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以為他開學院的錢是哪來的?那可都是江南的富商給予他的,可那些富商為什麼要給他錢,那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不反對重商主義,不但如此,他還堅決反對朝廷徵收商稅,主張農商並重,否則的話,他當初來到這裡,也就不會先與你會面,如崔有禮等人就不屑於與你交談。他渴望向朝中輸送人才,其目的就是宣揚他的主張,這也是文人的至高追求。」

這蘇煦與郭淡一直以來,可都沒有正面衝突。

不像梁闍、崔有禮他們,就是打心裡看不起商人。

當然,這個重商主義和資本思想,那還是兩回事,可不能混為一談。

只是因為江南商業發達,商人也形成一股小勢力,其實許多大臣、大學士可都是出身商人家庭,他們當然也不會太抵觸商業,他們覺得農商皆為本。

而且他們也是以儒家思想來解釋得,認為商人也是百姓,不是奴隸,理應也受到仁愛,不能說朝廷一沒錢,就專門去掠奪小商人的錢。

而資本思想,就是以資本為主導。

「原來如此。」

郭淡點點頭,又問道:「那居士認為我該不該與他合作?」

徐姑姑微笑道:「想必你心中已有打算。」

郭淡愣了下,旋即笑道:「我誠心誠意邀居士來牙行,是因為我需要居士的幫助,或者說指點,而不是請居士來看我如何裝逼的,畢竟我又不是要追求居士。」

徐姑姑微微瞪他一眼。

「抱歉,抱歉,居士莫要跟我一般見識。」郭淡趕忙認錯。

徐姑姑定了定心神,道:「就目前的局勢,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是呀!我好像並沒有太多的選擇。」郭淡不禁苦笑一聲。

徐姑姑道:「不過我以為,蘇煦願意與你合作,那是因為他有把握取得主導權,如果你無法掌控一切,那你現在做的一切,就可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言下之意,就是說,目前跟他合作,是你最好的選擇,但是你也要防範於未然,這一不留神,就可能被蘇煦給吞了。

郭淡好奇道:「居士認為我能扛得住嗎?」

徐姑姑道:「誰知道你藏了多少手段。」

郭淡哈哈一笑,道:「下回我一定低調一點,免得居士以為我無所不能,其實就目前為止,這只是一樁買賣,我還是在干我最擅長做的事。」

徐姑姑道:「將來亦可。」

郭淡不禁眼中一亮:「對呀!教育方面,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可能天天待在這裡跟他耗,但是教育是需要花錢的,我也可以直搗黃龍,控制住他背後的金主,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徐姑姑瞧了眼郭淡,道:「看來你對此很有把握,或許你早就在為此做準備。」

郭淡一怔,心知已被她看出貓膩來,若再強行隱瞞,只會令她妄自揣測,索性坦誠道:「也不瞞居士,江南乃是我必爭之地,畢竟江南控制著大量的原料,我必須滲透進去。」

徐姑姑道:「可是南京的地位舉足輕重,可不是開封能比得,那邊也是藏龍卧虎,你想要涉足其中,可非易事啊!」

「每件事都不容易。」郭淡笑著搖搖頭。

這句話姜應鱗絕對是舉雙手贊成,他來這裡之前,可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這種地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向著那邊的,他覺得郭淡說得也不無道理,但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幫著郭淡說話。

故此他選擇絕對中立得立場,在這期間,他幾乎就是一個啞巴,但這也令他更好的執行監督得職責,他將這裡一切都如實彙報朝廷。

當「滅蛋大會」的記錄,傳到京城,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郭淡一個商人竟然提出自己的理論和主張,還將儒家思想貶低為啟蒙思想,暗示儒家思想沒有治國、平天下之策。

這真是要挖他們的根啊!

彈劾郭淡的奏摺如雪片般飛到萬曆面前,要求立刻召郭淡回京,審問清楚,同時將所有的承包契約作廢。

聲勢非常浩大。

他們認為郭淡已經涉及到他們的核心利益,就是當今儒家思想的核心——德。

他們解讀為郭淡妄圖以術壓德。

不過萬曆這回沒有慫,當即就召開午朝。

皇極殿。

「呵呵……!」

萬曆坐在龍椅上,自顧傻笑著。

王錫爵瞅著好奇,怎麼看著有些精神失常,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今日好像特別開心,不知是遇到什麼喜事,可願與臣等說說?」

萬曆微微一怔,笑道:「朕近日獲一知己,真乃生平一大快事啊!」

王錫爵立刻閉嘴。

大臣們也都不做聲。

裝死的裝死,發夢的發夢。

誰都知道萬曆說得知己,八成就是郭淡。

萬曆一看他們這麼不知趣,不禁有些惱火,索性也不做聲,咱們就耗著唄,肥宅最不怕的就是耗,老子狠起來,可以耗幾十年,你們行嗎?

這氣氛很尷尬啊!

楊銘深知道萬曆的德行,難得露會面,到點他就會打卡下班,你們愛議不議,於是站出來道:「陛下,那郭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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