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魯利亞的小修女 世事無常

一天,不知從哪裡得到的靈感,我腦中出現一個清晰的景象:一個住在郊區小房子里的年輕人把零錢倒入屋外下水道的格柵孔里。其他的我都沒想到,可這景象如此清晰,如此令人不安的怪異,我必須寫一個有關這景象的故事。故事馬上被順利地寫了出來。我認為故事是手工作品,不完全是我們創造的(並以此獲得榮譽),而是我們挖掘出來的先前已存在的東西。

我現在已經有份好工作,沒理由再鬱悶。我也不再和平價超市的那幫傻逼廝混,不用再整理購物手推車,不用再受像斯基珀這樣的混蛋騷擾。斯基珀這些日子正在墳墓里吃土三明治,但在地球上生活了19年的我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別放鬆警惕,到處都有斯基珀這樣的混蛋。

如前面說的一樣,我再也不用在雨夜裡開著那消音器壞掉的老福特車送比薩餅,車窗開著,把我凍得半死。車窗旁邊一根鐵線上掛著一面小小的義大利國旗伸在外面,好像在哈克維爾會有人朝那國旗敬禮似的。

我為羅馬比薩餅店打工。那些給你25美分小費的人甚至看都不看你,因為他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電視里的橄欖球賽上。我想給羅馬比薩餅店開車是最差勁的活。那之後我甚至坐過私人飛機,所以事情怎麼會糟呢?

「這就是你退學拿不到文憑的結果。」媽媽在我干送比薩餅這活時就這麼說,「你就希望干這工作過完這輩子?」等等。我真想給她寫一封那種特別的信。就像我剛說的,那是人生的低谷。你知道夏普頓先生那晚在車裡告訴我什麼嗎?「新工作不只是一份工作,丁奇,是他媽的冒險。」他說得對。他說的其他事可能是錯的,但這是對的。

我想你一定想知道我現在這份偉大的工作的薪水是多少。我告訴你,錢並不多,事先也不了解有多少。但工作不只是為了錢,或是出人頭地,這是夏普頓先生告訴我的。他說真正的工作是能帶來額外利益的,這才是工作的動力所在。

我只見過夏普頓先生一次,就是坐在他那古老的大賓士車裡和他談話那次,但有時一次就夠了。

走你要走的路,完全不同於過去。

我有了一所房子,我自己的房子。這是首要的額外好處。我有時打電話給媽媽問她病腿疼不疼,還會胡侃一通,但我從未請她到這裡來,儘管哈克維爾離這裡只有百來公里,而且我知道她很好奇。我甚至不去看她,除非實在要去,大部分時候我都不想去。如果你了解我媽,你也不會想去。我得聽她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聽她抱怨她腫痛的腿。在我離家之前,我也從沒注意到家裡貓屎味有多重。我後來都不養寵物,寵物會咬我房子的傢具。

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這房子里。雖然只有一個卧室,但仍是一個很棒的房子。絕了,就像帕格過去常說的。他是我在超市工作時的同事,我喜歡的一個傢伙。當他要說某個東西確實很好時,帕格從不像大部分人那樣說棒極了,他會說絕了。很有趣,是嗎?老夥計帕格,我想知道他現在還好嗎。應該還不錯,但我無法打電話給他問問近況。我可以打電話給媽媽,我還有個急救電話號碼,如果有什麼事不對頭或我認為有人正打聽我的事情時,可以打那電話求救。但我不能打電話給任何朋友(好像包括帕格在內的任何一個朋友都不關心我丁奇·厄恩肖),這是夏普頓先生規定的。

但別介意這個,讓我們再說說我那個在哥倫比亞市的房子吧。

你知道有多少19歲高中失學的人能擁有自己的房子,外加一輛車?

我真的有車,雖然只是一輛本田,但里程錶上的前三位數還都是零,這才是最關鍵的。

車裡有CD和磁帶的播放器,我不必像在福特車裡那樣,把身子伸在後廂里查看那該死的音樂是否開始播放,斯基珀過去常常因此嘲笑我,他把那車叫做屁眼車。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麼多斯基珀這樣的人,這才是我真的想知道的。

順便提一下,我確實有錢可以領用,足夠我花。我可以證實。

我每天邊吃午餐邊看電視劇《世事變幻》。每個星期四,電視劇演到大約一半時,我就會聽到郵件口咔嗒一聲。我不急於去看,也不想去。像夏普頓先生說的那樣:「這是有規律的,丁奇。」

我只是看我的電視。電視肥皂劇的精彩片斷差不多都在周末前後——星期五是謀殺,星期一是情愛。但我每天都看完,天天如此。我每周四總是特別小心地呆在客廳看到結束,我甚至連走到廚房再拿一杯牛奶都不幹。電視劇結束後,我會關掉電視機去客廳。

因為接下來是奧普拉·溫弗雷的節目,我討厭她的脫口秀,那些扯淡都是說給娘們聽的。

一個封了口的白色普通信封落在郵件口下面的地板上。信封外面什麼都沒寫,里里有14張5美元的鈔票或7張10美元的鈔票,這就是我這一星期的錢。我是這麼花的。我去看兩場電影,一般是在下午。這時的票價才4暢5塊,2場9塊。星期六我給本田車加油,通常只用7塊,我不常用車。帕格總說我不喜歡開車。這樣就是16塊。我一般在麥當勞餐廳里吃4次飯,早餐或是晚餐。每周我穿襯衫和斜紋棉布褲去體驗一次另一種生活,在「亞當斯的肋骨」

或「殘啃餐廳」這樣的店裡花25塊吃一頓有趣的飯。現在我用了41塊。我還會路過紐斯普拉書店買一兩本色情書刊,就是人們通常喜歡的《變幻》或《閣樓》。我試過把這些雜誌的名字寫在「丁奇的記事板」上,但都沒有得到過。我可以自己去買,它們不會在掃除日消失,但也不會擺在顯眼的地方。我猜夏普頓先生的清潔工不喜歡買髒東西(雙關語)。我也不能在互聯網上看色情的東西,我試過,但不知怎麼的全被屏蔽了,平常像這樣的事情很容易處理,如果你能直接破解網路的屏蔽,你就能鑽進去或繞過這些路障,但我沒有這麼做,情況和平常不同。

不再說花錢的事了,還是說電話,我也不能撥900開頭的色情電話。當然自動撥號器在我的電話上可以用。如果我要隨意打電話給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人和他們胡扯一通,那可以,但就是不能撥900。撥了你就會聽到忙音,也許真的就是佔線。在我的經驗中,思春就像一根伸展開的毒藤,你只能讓它四處蔓延,而且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它存在,但最終會有辦法解決的。想想自己做的事情,在性方面謹慎的我因性惹了麻煩是有些奇怪的,甚至是可笑的,只是我好像在這方面失去了幽默感,還有其他幾方面也是。

好了,再回到我的預算中來。

如果買一本4塊的《變幻》,我就花了45塊。剩下的錢我可以拿去買唱片,也可以不買,或買一兩個糖果(我知道我不該買,因為我吃了臉上會長痤瘡,雖然我快20了)。有時我想打電話叫外賣的比薩餅或中餐,但這不符合傳靈公司的規定。而且叫外賣也讓我覺得怪怪的,就像自己是壓迫階級的一員。請記住,我干過送比薩餅的活,知道干這活有多不爽,如果我可以叫外賣,只給送比薩餅的傢伙25美分的小費他是不會離開我這屋子的。我會給他5塊,看著他的眼睛驚奇地瞪起來。

現在你開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不需要太多的現金。又一個星期四早上來臨時我至少還剩8塊錢,有時甚至有20塊。對於硬幣我這樣處理:把它們扔到房前的雨水溝里。我知道如果讓鄰居們看見,他們會感到很怪異的(拜託,我雖然高中沒讀完,但絕不是因為我傻而退學的)。因此我拿出藍色的塑料垃圾簍,裡面塞著報紙(有時中間塞著《閣樓》或《變幻》,我不會把這些鳥雜誌保存起來的,誰會呢?),我把垃圾簍放在路沿上時,就攤開抓著硬幣的手,硬幣就從格柵孔落入雨水溝里,發出丁——丁丁——啪的聲音,像在變魔術一樣。如果哪天水溝塞住了,他們會派人下去清理,那人將會認為中了彩票,除非大雨或其他東西把所有的硬幣都衝到污水處理廠,或其他任何地方。那時我已不在這裡住了。我不打算一輩子都呆在哥倫比亞市,我可以這麼和你說。我很快就會離開,以某種方式離開。

紙幣更容易處理,我把它塞入廚房的垃圾處理槽里,另外一個魔術開始了,紙幣在飛轉著,最後鈔票變成了萵苣。你可能會感到奇怪。起先我也想過,但久了就習慣了。另外,每周都有70美元從郵件口裡投進來。規定很簡單:不許把錢存起來,每周都要花完,而且我又不是在扔幾百萬美元,只是每周扔8或10塊錢,確實是一些小錢。

「丁奇的記事板」是另一個額外的好處。我在上面寫出一星期內我要的任何東西,就會得到這些東西(除了色情雜誌,我告訴過你的)。也許最終我會對此感到厭煩,但此時它就像全年都會光臨的聖誕老人。我要的大部分東西都是食雜品,像其他人寫在廚房黑板上的一樣,但也不全是食雜品。

比如,我可能會寫下「布魯斯·威利的新影碟」,「威者樂隊的新專輯CD」或其他類似這樣的東西。既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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