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魯利亞的小修女 五

瑪麗發出威脅

絲布上的消息

來訪者拉爾法

小諾曼的命運

瑪麗再次威脅

羅蘭醒來時已經是白天了,頭頂上的絲綢天花板一片潔白,在微風中鼓動。蟲子醫生正滿足地鳴叫著。在他左邊,諾曼在酣睡,他的頭埋得很低,臉頰貼在肩膀上。

這病房裡只剩羅蘭和約翰了。原來躺著長鬍須的人的床空了,床單被拉了上去,整齊地塞在枕頭下,枕頭端端正正地套在潔白而清爽的枕套里。懸吊身體的整套吊索不見了。

羅蘭回憶起蠟燭的光柱照亮圍在那個人周圍的修女們,她們咯咯地笑著,頭上討厭的鈴鐺丁丁地響。

這時,瑪麗來了,好像是他的思想召喚來的。路易絲拿著一個碟子緊跟在後面,看起來很緊張。瑪麗皺著眉頭,顯然心情不好。

羅蘭心想,吃飽後心情還不好?呸!

她走到羅蘭的床前,俯視著他,「哼,我沒有什麼要感謝你。」

她開門見山地說。

「我有要求您的感謝嗎?」他回答,聲音聽起來像舊書頁一樣又沙啞。

她並不在意,「你讓一個原來只是魯莽和不安分的人變得想造反。哼,她媽媽也是這樣,把傑娜送回她該呆的地方後不久也因為這樣而死去。抬起你的手,忘恩負義的人。」

「我不能,根本動不了。」

「噢,蠢貨,沒聽說過『別騙你母親除非她死了』。我很清楚你哪裡能動,哪裡不能動。現在抬手。」

羅蘭抬起右手,盡量做出吃力的樣子。他認為自己已恢複到可以不要吊索了,但下了吊索又能怎麼樣?即使不再吃那「葯」,到真正能走動還要幾個小時。在瑪麗後面,路易絲正掀開一碗湯的蓋子,羅蘭一看胃就咕咕叫。

大姐瑪麗微微一笑,「即使躺在床上也能讓一個強壯的男人有好胃口——如果躺的時間夠長,你說是不是呢?傑森,約翰的哥哥。」

「我的名字是詹姆斯,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嗎?」她冷笑著,「噢,好了!如果我用鞭子抽你的小甜心,狠狠地抽到她背上血流如注。你說,我該不該狠狠地抽她?在你們短短的談話中你不是都相信她嗎?」

「你敢碰她,我就殺了你!」

她又笑起來,臉上放著光,緊閉的嘴像垂死的海蜇,「別說殺了我們,蠢貨,以免我們殺了你。」

「修女,既然你和傑娜合不來,為什麼不解除她的咒語讓她自由呢?」

「像我們這樣的人永遠無法被解咒,也不會自由的。她母親想這麼做但失敗了,帶著生病的女兒和垂死的身軀回來。所以在她母親化作塵埃隨風而去後,是我們照顧傑娜讓她康復的。可她對我們一點都不感激。此外,她戴著的那黑鈴,是我們姐妹的信物,是我們的精氣。現在,喝下這湯,你的肚子已說明你餓了!」

路易絲把湯端過來,但她的眼睛不斷在瞄著他睡衣里那塊鏈牌。不喜歡它,是嗎,羅蘭心想,想起她拿著蠟燭,下巴上粘著車夫的血,伏上前去舔瑪麗的手上的精液時,一雙老眼閃著光。

羅蘭把頭轉向一邊,「我什麼都不吃。」

「但是你餓了,如果你不吃,詹姆斯,你怎麼能康復?」路易絲反駁他。

「叫傑娜來,我吃她拿來的湯。」

瑪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不會再看見她了。必須莊嚴發誓禁閉雙倍長的時間後才能從思過室放出來,而且不準進病房。現在喝下去,不管你是誰,把湯里的東西吃下去,否則我們把你剁碎揉進法蘭絨膏里。哪一種方式對我們都一樣,是嗎,路易絲?」

「給。」路易絲說著把碗伸過去。碗上冒著熱氣,散發著雞肉的香氣。

「但對你可能會不一樣。」瑪麗冷笑著,露出特別大的牙齒,「流血的人在這兒有危險,醫生不喜歡,這會讓它們激動。」

羅蘭知道不只是那些蟲子看見血會激動,也知道不管湯里是什麼他都別無選擇地要喝下去。他從路易絲那裡接過碗,故意慢慢地喝,不讓瑪麗那麼滿意。

「好。」瑪麗在他把碗還給路易絲時向碗里瞟了一眼,看是否喝光。羅蘭的手已無力再舉起,重重地落在吊索里。他又感到天旋地轉了。

瑪麗伏上前去看,她衣服的裙邊輕拂到他左肩的皮膚上。他聞到她身上濃郁而單調的氣味,如果他還有力氣,可能會作嘔。

「當你恢複一點氣力後把那討厭的金器拿下來,扔到床下的小便壺裡,它就應該放在那兒。因為像現在這種距離,這東西都讓我頭暈窒息。」

羅蘭費很大的勁說:「如果你要,就拿去,我怎麼能阻止你,婊子。」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整個臉顯得烏雲重重。如果她敢靠金鏈牌那麼近的話,羅蘭想她可能會給他一巴掌,然而她只能動他腰以下的部分。

「我想你還是再想想這事,」她說,「如果我喜歡,我還能再抽她。雖然她帶著黑鈴,可我是大姐,好好想想!」

她走出去了。路易絲跟著出去,還帶著害怕和淫慾的奇怪眼神回頭看了他一眼。

羅蘭想:我必須出去,必須!

他沒有再遁入黑暗中,沒有完全睡著,或許睡了一會兒,也許在做夢。感覺有手指撫摸著他的手指,第一次有嘴唇親他的耳朵,然後耳語:「看枕頭下面有什麼,羅蘭但別讓人知道我來過。」

不久,羅蘭又睜開了眼睛,希望傑娜年輕漂亮的臉孔能在他面前,一縷黑髮從她頭巾底下伸出來。可病房內空無一人。頭頂上的絲綢布塊透出最明亮的光,儘管不可能準確地得知時間,但羅蘭猜大約是中午前後,也許是喝了第二碗湯三小時後。

在他旁邊,約翰·諾曼仍在睡,他輕輕地呼吸著,打著鼾。

羅蘭想抬起手伸到枕頭底下,可手不能動,只有手指勉強可以動彈。他只好等著,盡量使自己的思想平靜下來,培養耐性。耐性可不容易來。他不斷地想著諾曼所說的話——在遭受伏擊後有20個倖存者,至少在開始時有這麼多。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掉,直到剩下我和那邊那個人,現在又增加了你。

他想:那女孩子不在這,有其他人盯著她不敢來,那只是你的夢!

但羅蘭想也許不只是一個夢。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根據頭頂上光線的改變估計過了約一個小時。羅蘭再試著抬起手,這次他能把手伸到枕頭底下了。鬆軟的枕頭緊緊塞在懸吊著他脖子的寬大吊索下面。起先他沒有摸到什麼,但隨著手指慢慢地深入,他觸摸到一捆硬硬的細桿。

他停了一下,聚集多點力氣(每個動作都像在膠水裡游泳一樣),再伸進去——摸起來像一捆乾枯的花莖,好像是用一條絲帶捆著。

羅蘭四周看看,確定病房裡沒有人,諾曼還在睡,便把那捆東西從枕頭下拔出來。六條淡綠色的乾草莖,頂端是棕色的草頭,散發著一種怪異的酵母香氣,使羅蘭想起童年時在格雷特宮的廚房進行乞討的經歷——他總是和卡斯伯特一起乞討。這些草頭被一條寬大的白絲帶捆著,聞起來有烤焦的吐司的氣味。白絲帶下面有一塊疊著的布,彷彿和這個該死的地方的一切沒什麼兩樣,是塊絲布。

羅蘭的呼吸加快,感覺到額頭上滲出許多汗。病房裡仍然只有一個人,很好。他取出那疊布打開,看到用木炭精心地寫著幾行淡淡的字:

每小時咬一點草藥

太多會抽搐或死亡

不能太急,明天晚上,小心

沒有解釋,但羅蘭認為沒必要解釋。他別無選擇。如果還留在這兒,就會死。她們只需把鏈牌從他身上拿掉,他覺得瑪麗應該能想出辦法。

他啃了一點草藥,味道就像小時候乞討時得到的吐司的味道,很苦,且胃裡有灼熱感。吃下去不到一分鐘,心跳就加速,肌肉也蘇醒過來,但並不舒服,好像是酣睡之後的感覺。起初肌肉在顫抖然後變硬,好像打起了結,這種感覺很快就過去了。約一小時後諾曼驚醒時,他的心臟也恢複到正常,他理解了為什麼傑娜在那字條中告訴他一次只能咬一點兒——藥力很大。

他把那捆草放回枕頭底下,小心地掃去落在床單上的碎屑。接著他用拇指肚抹去絲布上的炭字,抹完後那方絲布上只剩一塊污跡。他把絲布也塞回枕頭底下。

諾曼醒來後,他向羅蘭簡單地介紹了他的家鄉——德雷,有時被人戲稱為「龍窩」或「說謊者的天堂」,據說所有荒誕的傳說都源於德雷。那男孩請羅蘭把他和他哥哥的鏈牌帶到德雷給他父母——如果羅蘭能逃出去的話,也儘可能地告訴他的父親傑瑟他哥倆的遭遇。

「你自己可以帶回去。」羅蘭鼓勵他。

「不。」諾曼想抬手,可能要撓鼻子,但抬不起來。手抬了約半尺高,又輕輕地砸在床罩上。「我想不會了,很遺憾我們在這種場合相遇,你知道,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約翰·諾曼,要是我們在別處相遇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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