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魯利亞的小修女 四

一碗迷魂湯

鄰床的男孩

夜晚護理者

羅蘭夢見一隻非常大的蟲子(可能是蟲子醫生)在他頭上飛來飛去,不斷地撞進他的鼻子里,不疼但很讓人惱火。他一直揮手去打那蟲子,雖然他的手比平常快,但就是打不到。他每次打空,那蟲子都咯咯地笑。

我生病了所以動作不快,他這麼想。

不,是遭到伏擊,然後被那動作緩慢的綠妖放在地上拖,後來被伊魯利亞的修女救走。

羅蘭仍清楚地記得一個人影從傾倒的馬車後冒出來,聽到粗野而欣喜的「撲嗚」聲。

他猛地驚醒過來,身體在交錯的吊索上晃來晃去。站在他頭旁邊的女人用木頭湯匙輕輕敲著他的鼻子咯咯地笑著。看他醒來,她飛快地後退一步,以致另一隻手上拿的一碗湯撒到了手指上。

羅蘭雙手一揮,像平常一樣快,但沒有抓住在他夢中的蟲子,卻及時地扶穩了那隻碗。那女人——科奎娜修女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這突然做出的動作使他背部從上到下都痛起來,但遠沒有之前那麼痛,而且皮膚上沒有了蠕動的感覺,也許那些「醫生」只是在睡,但他感覺它們爬走了。

他伸手去拿剛才科奎娜用來調戲他的木湯匙(他發現自己根本不奇怪她們會如此戲弄一個睡著的病人,如果是傑娜這麼做倒會讓他感到驚奇),她把湯匙遞給他,眼睛仍瞪得大大的。

「你動作真快啊,像變魔術一樣。你剛才還在睡覺呢!」她驚嘆。

「記住了。」他說著試了一口那碗湯。湯里浮著一絲雞肉,在平常他會認為湯太淡了,可此時似乎很鮮美。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喝。

「什麼意思?」她問。此時的光線很暗,牆板上出現粉紅色,說明是日落時分。在這樣的光線里,科奎娜顯得年輕而美麗,但羅蘭肯定這種妖艷是一種巫術的化裝。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你們一直照顧我——」羅蘭嫌用湯匙喝太慢,便直接用碗喝,四大口就喝完了。

「我們都這樣啊。」她憤憤不平地說。

「我希望你們的好心後面沒有什麼隱藏的動機。如果有什麼不良的動機,修女,你要記住我動作很快,而我,並不是一向都仁慈。」

羅蘭把碗遞迴去時,她沒說話,只是小心地接過來,也許不想碰到他的手指。她的目光落到了羅蘭的胸口,那鏈牌又被藏到了睡衣下。他不再說什麼了,不想讓她想起他近乎赤裸、沒有武裝、背部傷得不能躺而被懸在空中,而減弱他暗示性的威脅。

「傑娜在哪裡?」他問。

「噢,」修女科奎娜揚起眉頭,「我們喜歡她,不是嗎?她讓我們的心」她把手放在胸前的玫瑰上很快地拍著。

「根本不是,根本不是,她人好,我想她不會用湯匙調戲我,像有的人那樣。」羅蘭說。

科奎娜的微笑不見了,顯得又驚又怒,「等會兒瑪麗來,不要對她說,不然我會有麻煩。」

「關我什麼事?」

「誰讓我惹上麻煩,我就讓小傑娜陷入麻煩。」科奎娜說,「反正她剛剛上了大姐的黑名單。瑪麗大姐不喜歡傑娜在她面前談論你的那種方式也不想讓傑娜戴著黑鈴回到我們中間來。」

科奎娜用手堵住她不謹慎的嘴之前,這些話都已說出來了,她彷彿意識到說得太多了。

羅蘭對她所說的感到很好奇,但此刻他不想顯示出來,只答應她:「如果你不對瑪麗講傑娜的事,我也不會講你的事。」

科奎娜鬆了口氣,「好,就算是交易吧。」然後偷偷說,「她在思過室。那是山邊的一個小洞。大姐認為我們言行有過時,我們必須去那思過悔改。她只好獃在那兒悔過,直到瑪麗讓她出來。」她頓了一下又突然說,「你知道旁邊那是誰嗎?」

羅蘭轉頭看見男孩已經醒了,在聽他們講話。他的眼睛和傑娜的一樣黑。

「他?」羅蘭反問,帶著他所希望表示出來的輕蔑,「我會不認識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他那麼年輕,你這麼老?」另一修女從黑暗中現出,是修女塔姆拉,自稱十幾歲。在她沒走到羅蘭床前時,她那老太婆的臉看起來不下八九十歲。接著她臉上放著光,再一次變幻成紅潤豐滿的臉,像30歲的婦女,除了眼睛——角膜上還是黃色的,眼角堆著眼屎的,眼中帶著警惕。

「他是最小的,我是最大的,我們之間有七個兄弟,父母在20年間把我們生下來。」

「真幸福,如果他是你兄弟,那你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對嗎?應該知道得很清楚。」

羅蘭剛想胡謅一個名字,那男孩說,「她們認為你忘了像約翰·諾曼這麼簡單的名字,她們真傻,是嗎,吉米?」

科奎娜和塔姆拉看著鄰床面色蒼白的男孩顯得很生氣和無奈,至少暫時是這樣。

「你們給他餵了那些垃圾,為什麼還不出去,讓我們哥倆談談。」那男孩說(他的鏈牌上一定刻著:約翰,家人之愛,上帝之愛)。

「好,我喜歡你的感謝之情,那我就走。」科奎娜氣呼呼地說。

「我感謝你所給我的,」諾曼回答,死死地看著她,「但不感謝被奪走的。」

塔姆拉鼻子里哼了一聲,猛地轉身,衣服揚起來,帶起一陣風拂過羅蘭的臉,然後離開。科奎娜多呆了一會兒。

「小心點,我希望那個你更喜歡的人明早就出來,而不要在那兒呆一個星期。」

沒等羅蘭回答,她就轉身隨塔姆拉出去了。

羅蘭和約翰·諾曼一直看著她們出去後,約翰轉過來低聲對羅蘭說,「我哥哥,死了?」

羅蘭點點頭,「我拿了那鏈牌,萬一見到他的家人或朋友可以報個信,這鏈牌是你的,我很難過你失去了親人。」

「謝謝。」約翰·諾曼的下唇在顫抖,然後又穩定下來,「我知道綠妖害了他,雖然這些老母雞肯定不會告訴我這些。她們知道很多,一點都不肯講。」

「也許修女們不確定。」

「她們知道,這一點你不用懷疑。她們說得不多,但知道很多。惟一不同的是傑娜。哎,那個潑婦說的『你的朋友』是指傑娜?」

羅蘭點點頭,「她提到黑鈴,如果能說,我想知道更多。」

「傑娜很特別,更像公主,可惜生長的地方充滿血腥,又無法抗拒。我躺在這裡裝睡,我認為這樣更安全。我曾聽到她們談話。傑娜最近剛回到她們中間來,那些黑鈴很特別但瑪麗仍是這裡的頭兒。我想那黑鈴只是代代相傳的象徵性的東西,是她把吉米的鏈牌掛到你脖子上的嗎?」

「是。」

「不論什麼情況都別拿下來,」他的臉繃緊,一副堅強的樣子,「我不知道鏈牌是金的還是有神靈保佑,但她們不敢靠太近,我想這是我還在這裡的惟一原因。」然後他的聲音近乎耳語,「她們不是人類。」

「嗯,也許有點巫術,但——」

「不!」那男孩吃力地把肘部撐起來,急切地望著羅蘭,「你認為她們是術士或女巫?她們既不是術士,也不是女巫。她們不是人!」

「那她們是什麼?」

「不知道。」

「約翰,你怎麼來這裡的?」

約翰·諾曼低聲告訴羅蘭,他和他哥哥,還有另外四個年輕人身手敏捷,有幾匹好馬,被一個商隊雇去做保鏢。他們分別在商隊七輛貨車的前後保駕,貨車裡有種子、食物、工具、信件和四個訂婚的新娘,要運到另外一個叫特居亞斯的鎮里,在伊魯利亞鎮以西320公里。鏢隊負責為車隊開路、殿後,一個弟兄來回查看,他們就像一起共同戰鬥,諾曼這樣解釋他的鏢隊。

「就像兄弟一樣。」羅蘭提醒。

約翰·諾曼顯出一絲痛苦的微笑,約翰那個組的三個人一直在車隊後面,受到綠妖伏擊時,他們離車隊大約三公里。

「你到那裡時,看見多少輛貨車?」他問羅蘭。

「只有一輛翻倒的。」

「幾個人?」

「只有你哥哥的屍體。」

約翰·諾曼痛苦地點點頭,「我想是因為他身上掛著那鏈牌才沒要他。」

「綠妖?」

「修女。綠妖才不在乎這個。可這些婊子」他望著差不多已完全黑下來的房間。羅蘭感到倦意又上來了,到後來他才意識到湯里下了葯。

「其他馬車呢?」羅蘭問,「那些沒有翻的。」

「可能給綠妖拖走了,還有那些貨物,他們不在乎是金子還是神靈的東西。修女們不要那些貨物,不像綠妖,她們有自己的食物,一些我都不願想的東西。噁心的東西,像那些蟲子。」

他和其他殿後的人趕到伊魯利亞時,戰鬥已經結束了。人四處躺著,有的死了,但大部分還活著。倖存者中能走路的被綠妖趕到了一處。約翰·諾曼也清楚地記得其中有一個戴著圓黑帽,還有一個穿紅背心的女人。

諾曼和其他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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