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池中女子叫洛神

血寒身邊有許多寂靜的同行者,盡數被割去五官,殘缺不全的活著。

血寒與他們一樣。

她穿著他們的袍子,學他們的模樣,一言不發,邁著呆板的、麻木的步伐,走在曲折山路上,深入遙遠的黑幕。

他們不加辨認,無人疑心,似乎只要一人能挖去眼耳口鼻,就是同胞,無需猜疑。

先是,黑蛇教突襲涉末城眾人,血寒忽然生出個念頭來,她嘗一人鮮血,探那人心智,在紛紛思緒間,她見到了一個老僧。

那老僧顯得枯瘦、虛弱、隱晦、空洞,卻又極端危險。

血寒心中的怒火與恐懼由此激發,直躥入腦,她所練的法術,令她辨認出此人臉型,他正是自己年幼之時,毀滅血寒村莊,殘殺那些女子的仇敵首領。

血寒毅然追蹤過去。

她不想讓太乙相助,寧願獨自了結此仇,她不願在他面前顯露軟弱,顯露真實的情緒。

太乙有了妻子,無論他對道兒情感如何,但他言行之間,總對妻子甚是和善體貼,即使如此,道兒總不免猜疑血寒,她心中悄然憎恨自己,一步步靠近瘋狂的深淵,聚集嫉恨的風暴。

血寒感到可笑極了。

她是山海門人,是超世真仙,太乙也是如此,為何要如俗人那般明爭暗鬥、勾心鬥角

太乙一時心軟,想著回報道兒的愛,於是越陷越深,在道義與自我間掙扎,那與血寒有何關係

血寒為何要與道兒相爭她與盤蜒間的交情,為何要道兒過問她為何要聽道兒亂嚼舌根,指桑罵槐,甚至在太乙面前流淚控訴

血寒是平靜的,是脫俗的,是無染的,是超然的,更是剛毅,是果決的。她豈會對另一人懷有愛意

即便有,又如何值得去與庸俗之人相爭她還不至淪落到那般地步。

她跟隨那線索,來到百籟城中一處寺廟,擺脫城中追兵,割去五官,穿上黑蛇教教袍,混入其中,從側門出城,走向未明的遠處,城外圍城的黑蛇教徒放任他們離去。血寒留意到雙方服飾略有差異,似乎並非一路。

此時,山路愈發狹隘,愈發兇險,他們走在雲層中,外側是千丈深谷。一群瞎子聾子,在深夜的山雲中趕路,逾越不見底的淵峽,卻走得比明眼人更穩更快,血寒一時忘卻愁思,深感有趣。

山道終止,走上個小坡,山野間,前方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空洞。血寒認出那似是個脈象間的空門,不知是天門還是地門,更不知通往何處。

門旁站著一人,身背四個圓筒,圓筒中藏著黑蛇,這是黑蛇教的大祭司,但地位仍比不上那老僧。那大祭司默不作聲,悄然傳音,血寒聽他說:「快些吧,這山門持續不久的。」

於是眾人陸續走入山門,情景驟變,氣溫浮動,血寒出現在另一座山腳下,那山漆黑陰森,冥冥漠漠,更是巍峨入雲,難見巔峰。

眾人再度攀岩。

道路盤山,環繞百里,有幾回,血寒望見月光照耀在山中幾處大湖水上,湖光反射,令月光變得血紅。

黑血潭。

這兒是萬鬼當年的總堂本部,此刻卻已被黑蛇教佔據。

來到山間一處村落,見黑瓦白牆,寬院高門,一排排嚴整房屋,佔據廣大平地,這自是昔日萬鬼所造。這樣的村落,群山之間,數目極多,足以容納數十萬人。

忽聽屋中傳來孩童哭聲,血寒一直低著頭,此刻抬起,散發神識,察覺後方有教徒將一群孩童拉扯出來,跟隨在隊伍後方。

那大祭司問道:「是獻給黑蛇,還是獻給暴虐。」

後方那人道:「塞入蟲卵,獻給暴虐。」

血寒心中發顫,隱約聽見山間羽翼震動,似有無數飛蟲,藏於山中縫隙洞口內。

那大祭司愣了愣,說道:「暴虐被涉末城主擊敗,魂魄回歸,此刻正在重生。」

血寒不由露出微笑,嘴唇的傷口發疼,但心底卻更加自豪。

後方那人道:「需多久。」

大祭司道:「料想半天內即可復原如初。」

那人嘆道:「為何不趁此時機,殺那閻王,放主人出來。」

大祭司道:「咱們不知他重生地在哪兒,如貿然行事,徒惹飛蟲肆虐,得不償失。主人與暴虐結盟已久,自有打算,咱們暫且隱忍吧。」

血寒心想:「原來這暴虐與黑蛇教間嫌隙不小,那主人被暴虐脅迫,不得已相助暴虐。我只需放那主人出來,雙方立即便會廝殺。」

說話間,來到一座木橋,眾教徒跪倒在地,四肢攀爬而過,眾孩童哭哭啼啼,依樣照做,血寒硬起心腸:「我眼下救他們不得,即便救了,非使出真仙之法,才能護得他們周全。但送他們逃脫之後,便再無法找那老僧復仇。」心中權衡,好生矛盾。

過了木橋,見一神殿,那神殿閃著幽靈般的熒光,陰沉、詭異,宏偉、龐大,透著死亡的氣息。

眾教徒步入神殿中,裡頭密密麻麻的已站滿了人,血寒覺得他們像是牢籠中沉寂的惡犬一般,隨時將暴起食人。

孩童被引至前方,神殿大堂中寬廣空蕩,擺放一圈大蟲卵。那仇人,那枯瘦的老僧站在蟲卵間,聽眾孩童哭聲,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道:「孩子們,孩子們,莫要哭泣,你們會練成厲害的神功,領悟殘劍心訣。」

有孩子喊道:「我我不要被挖去眼睛。」

老僧道:「將五官餵給暴虐閻王的飛蟲,這是練殘劍心訣最快的法子,待你們長大一些,其中最傑出者,更可藉此心法,操縱黑蛇,那對主人而言,你們便顯得重要了,那樣豈不光榮。」

那孩童問:「主人是誰。」

老僧道:「主人是極古老的神祗,是黑蛇的先知。」

孩童又問:「我我願聽主人的話,不想聽閻王的話。」

那老僧嘆道:「咱們又何嘗不想如此但主人命咱們暫且聽閻王的號令。」

眾孩童膽子大些,七嘴八舌的央求,但老僧心腸剛硬,不再答覆,他命人將眾孩童衣物剝去,點了點頭,空中嗡嗡聲響,又有數十個大蟲卵掉落下來。

血寒再忍耐不住,陡然一動,手中骨劍綻放,好似萬花齊現,大堂中那幾個大祭司尚不及召喚黑蛇,已被血寒的劍氣所殺。

眾教徒當即嘩然,一擁而上,但血寒已激發山海門之體,五官復原,內力雄渾,骨劍一轉,霎時千人喪命。她輕叱一聲,氣血凝在掌中,向那老僧打出。

那老僧出雙掌去接,砰地一聲,渾身巨震,血寒心想:「這仇人果然了得,若有四、五個他這樣的人物,我無法取勝。好在眼下僅他一人。」

老僧看血寒面貌,驀地臉色劇變,跪倒在地,狂喜喊道:「主人你何時出來的」腦袋落地,向血寒磕頭,竟全不管教友喪命之仇。

血寒吃了一驚,手指連動,血光刺入老僧體內,老僧全不反抗,已被血寒這「垂江血網」所困,血液凝固,再不能動。她森然注視此人,道:「你叫我主人。」

老僧喜道:「是,主人,我隔了這數千年,終於終於又見到你了。」說話時帶著哭音,語氣絕非作偽。

血寒心想:「索性將計就計。」於是拍著腦門,困惑道:「我剛蘇醒不久,什麼都想不起來。你為何叫我主人又為何要捉這些孩子。」

老僧道:「主人於泉中甚是清醒,為何脫困而出,反而迷糊了你這般神通廣大,不遜閻王,決計錯不了的。」

血寒壓低聲音,裝作陰險可怖的模樣,道:「我也不知,正要問你,你說我是主人我叫什麼名字。」

老僧道:「主上名諱,小人豈敢多言。」

血寒怒道:「快說。」

那老僧果然乖乖說道:「主人名曰洛,我等稱主人為洛神,萬年之前,曾蒙黑蛇神器重,是為黑蛇神使。」

血寒登時想起盤蜒所說:「伏羲師父有個女兒,叫做洛,我與師兄叫她洛兒。後來她與許多天神後裔一道,被黑蛇迷了心竅,反而為黑蛇作戰。」

她心想:「那洛兒與我長得很像么奇怪,奇怪,那太乙為何不說嗯,是了,他神智不清,想不起這洛兒長什麼模樣。他奶奶的,或許他也並非全然忘記,難怪他有時瞧我,眼神頗有些不太對頭。」想到此處,又是好笑,又是溫馨。

老僧道:「主人,你眼下出來,那可就好辦了,咱們不願再與那暴虐閻王為伍,還請主人將那暴虐殺死。」

血寒點頭道:「很好,很好,那這些孩童,此時自然用不著了,不如放他們下山。」

老僧道:「赤子魂魄,最是精純,即便不歸於暴虐,不如餵養黑蛇。」

血寒心想:「之後再審他不遲。」不再理他,對眾孩童說道:「我咳咳洛神大發慈悲,放你們這些娃娃走了,趁我主意未改,快些離去吧。」

眾孩童大喜,喊道:「謝謝,謝謝漂亮姐姐。」

血寒微笑道:「這些小毛頭,倒也有些眼光,沖你們嘴甜,我也不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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