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聲形之島 第162章 世人看不穿

形骸仍緊閉雙眼,手更不敢動,以免碰上要緊事物。孟輕囈笑道:「小傻瓜,我不怕你看,也不怕你摸,快睜開眼來。」

形骸依言睜目,見她已穿著妥當,這才鬆了口氣,道:「剛剛那是巨龍王么?」

孟輕囈道:「它叫『猶』,是上古時的巨龍王之一,四百年前被伍斧所殺,我本沒料到它能活著。」

形骸又急道:「你為何獨自來此?可把大伙兒都急壞了。」他情急之下,語氣隱有斥責之意。

孟輕囈不惱反喜,歉然道:「累你擔心,是我不對。你愛護我,關心我,我很是感激。」

形骸心生柔情,這才真正察覺自己對她珍惜之情深厚異常,更勝過玫瑰,不久前為了救她,他已決定捨棄性命,全然忘了恐懼,願意為她而死。

孟輕囈將他拉起,回手一掌,一團大火燒上巨龍王屍骨,那大火燒開,轉眼各處烈焰熊熊。兩人縱身一躍,已遠在地道之內。

孟輕囈道:「此間之事,我會原原本本說給你聽。」

形骸喜道:「多謝祖仙姐姐,我先前被那巨龍王揍得那般慘,還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呢。」

孟輕囈掩上他的嘴,道:「不許咒自己。」

形骸心道:「我這嘴上毛病只怕改不了了。好在運氣不錯,最多吃些苦頭,倒也未真死了。」

走到先前捉那青陽教女子處,形骸道:「我途中捉了個邪徒,聽她說是青陽教的,與另兩個星辰派道人聯手,勾結那『猶』害你。」

那女子一動不動,孟輕囈嘆道:「她已經死了。」

形骸大吃一驚,道:「我並未殺她,難道她服毒自盡?」

孟輕囈指了指女子胸口,形骸見她心臟處中了數刀,創口可怖,他怒道:「是敵人殺她滅口?她死的慘,必有冤魂,我可用魂水求她鬼魂。」

孟輕囈道:「不必了,她魂魄已入輪迴,並無怨靈。」說罷在女子身上摸索一番,微微一笑,搜出個黑鐵條來。

形骸道:「這是何物?」

孟輕囈道:「似是鑰匙,卻不知是開什麼門的。」說罷交給形骸收好。

形骸道:「這巨龍王『猶』雖死,但敵人仍有狠毒手段,勢力也不小。祖仙姐姐,您今後行事,需務必更為慎重。」

孟輕囈笑道:「也唯有你敢訓斥我,要是換做旁人,我非但不理,還會生氣。」

形骸臉一紅,道:「我全是為了你好。」

孟輕囈也紅著臉道:「你對我多好,難道我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又為何不知?我早就對你說過多少回了。」

形骸茫然道:「我腦子裡古怪萬分,彷彿真被伍斧大人鬼魂附身,瞧見你被『猶』所困,也知道你被囚禁在此。」

孟輕囈道:「那就是轉世後逐漸清醒的徵兆吧,你一點點想起我來,卻又記不清實情怎樣。不打緊,我會全告訴你。」

形骸道:「先前我問你,你怎地不說?」

孟輕囈抿了抿嘴,捏捏他臉頰,嗔道:「我還指望你自己想起來,誰知你是這樣的小傻瓜。我怕你今後再為找我胡亂闖蕩,卻不明白其中緣由,到最後又要怪我欺瞞,沒法子,只能如實相告。」

形骸暗忖:「女人心,海底針,當真捉摸不透。」

孟輕囈又道:「說來這事也全都怪你。」

形骸道:「怪我?」

孟輕囈道:「是啊,要不是你猜疑我,存心氣我,我怎會如此著惱,前來找這『猶』算賬?」

形骸道:「可我什麼都沒說啊。」

孟輕囈搖頭道:「你嘴上不說,心裡將我想的十分不堪,那更是氣人。」

形骸剛想認錯,孟輕囈又笑道:「不過你猜的倒也不差,我確實不願你與那玫瑰丫頭成婚,故而告知天下,想借母后的手段,本欲坐享其成,想不到險些弄巧成拙。我曾在羅繭與猶手下吃過大苦,因而畏懼此二人,幸虧有你在場,令我勇氣倍增,有了抗拒之力。」

形骸暗暗嘆息,可事已至此,對她全生不出半點怨氣來。

孟輕囈道:「我知道此行異常兇險,給六爻一封書信,萬一這『猶』當真活轉,聲形島立時有滅頂之災。」

形骸道:「我越聽越糊塗了,您與這巨龍王到底有何過節?」

孟輕囈嘆道:「好,那我就從頭到尾,連同伍斧之事全說給你聽。不過先離了這枯火堡再說。」

出了地洞,屏息穿過毒瘴,孟輕囈找一處詩情畫意之地,兩人相依坐定,觀遠方日出,孟輕囈道:「我識得伍斧時,大約只有十五歲不到。伍斧是一青樓男妓,樣貌英俊,乃是世間罕有的美男子,他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為世上貴婦所慕,爭相求他陪伴。」

形骸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伍斧若是盜火徒,身受天咒,無論多麼春風得意,終難逃眾人嫉恨。

孟輕囈點頭笑道:「這話說得真准,他長得太美,太受推崇,男子嫉妒他,女子因得不到而誣陷他,更有女子向他索愛,難以獨佔,反而起了加害之心。他得罪了太多人,於是被判了重罪,送入大牢。

恰巧那時,我母后要將我許配給東邊一龍火貴族,我脾氣倔,死不答應,與母后大吵了一架。」

形骸一凜,道:「以聖上的脾氣,你這可是死罪。」

孟輕囈道:「她不喜歡懦弱之人,卻鐘意堅定的兒女,我逃過死罪,但她並未善罷甘休,說道:『你不遂我心意,也非成婚不可,那就去天牢中找一位夫君吧!』

我倆皆以為天牢中是聲名狼藉、品貌低下之人,誰知卻在裡頭找到了伍斧。我於是選中了他,母后無奈,奪了我所有爵位,將我貶為平民,卻赦了伍斧的罪,將我二人逐出皇城。

伍斧感激我救他性命,對我極好,千依百順,但我記起他的名聲,看不起他的身世,又將自身厄運遷怒於他,全不將他當丈夫對待,便是對豬狗雞鴨也無這般冷酷。他很是溫順,任憑我如何辱罵他也不生氣,我卻萬萬甩不開他。

我當時只道自己一生就這麼完了,滿心壯志,宛如雲煙般消散。就在那時,我收到一封書信,乃是聲形島枯火堡的羅繭老仙送來,他稱讚我『才智卓絕,天賦異稟』,邀我去聲形島枯火堡學習道法,一旦練功有成,將來定可再受重用。

我再見到希望,動身去聲形島,伍斧說此行可疑,非陪伴我不可,我打他罵他,哪怕用刀子刺他,也趕他不走,我倆已是夫妻,雖未同床,旁人也不來多管他對我糾纏。

到了聲形島,伍斧看中一處混沌離水,為了討我歡心,親自動手,造了座大屋,那就是幽羽居了,只不過當時遠非如今宮殿模樣。我並不領情,仍對他厭惡至極,可又曾與他拜過天地,只能與他住在一塊兒。我幾次三番要去找羅繭老仙,但伍斧總不答應。他平素對我順從無比,唯獨這件事上甚是執著。

我們在這島上住了一年多,他為我畫像,為我作詩,為我奏樂,為我歌唱。他唱的歌謠,就是你與我相遇時你唱的那首歌,我一生一世皆不會忘記。漸漸地,我被他打動,覺得他不再那般討厭,也絕非世人所傳的那樣,是個惹是生非、舉止不端的卑鄙浪子。旁人說他放浪形骸,放蕩不羈,我卻瞧出他比誰都苦,比誰都孤獨,比誰都好心,比誰都專情。」

形骸嘆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此乃古人詩作,流傳甚廣,形骸聞言感慨,不禁念出這首詩來。

孟輕囈黯然道:「是啊,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物。但我與他越是親近,就越是害怕,我害怕自己從此安定下來,什麼功蓋千秋,什麼雄心宏願,都會埋葬在這孤島,被溫馨的日子銷蝕。於是,在我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我假意對他好,陪他飲酒作樂,隨後趁他不備,重重刺了他心臟一劍。」

形骸「啊」地一聲,只覺心臟劇痛,彷彿當真被一劍穿心,那疼痛不僅留在體內,更留在魂魄之中。

孟輕囈道:「我刺那一劍後,傷心絕倫,卻知道唯有如此狠心,才能徹底斷了這份思念,也讓他對我懷恨。我也知道他功力非凡,這一劍殺他不死,但他決計再難阻我去枯火堡了。

我來到枯火堡,找到羅繭,彼時枯火堡乃是道法正宗,就如海法神道教一樣,在此修行的道術士數以百計,我年輕天真,以為就此安全,今後修仙悟道,前途一片光明。

殊不知在枯火堡地下有一龍脈,那龍脈中藏一垂死的巨龍王,就是先前那『猶』,他早將羅繭納入麾下,而羅繭之所以邀我來此,並非想傳我神功,而是想將我煉化為一本『血咒仙法書』,令那巨龍王復甦。

巨龍王於萬年之前曾被靈陽仙擊敗,趕盡殺絕,再無殘餘,然則這巨龍王『猶』卻逃過一劫,苟延殘喘。它生前曾煉化過那『血咒仙法書』,此書以一位潛力深遠的少女為根本,書中有無上法力,卻被靈陽仙銷毀,只要它重獲此物,藉助書中法術,就能令它重獲新生。我當時不知他們為何選上了我,可卻認定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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