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驚鴻燕

慌不擇路之下,九嬰也辨不清東南西北,只朝最隱秘,最幽深的樹木中跑去,到此關頭,他才知何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單眼掃過,覺得兩旁樹木鬼鬼祟祟,不懷好意,宛似隨時會有人跳出來偷襲。

他冷汗直冒,暗罵道:「九嬰九嬰你自詡武功高強,足智多謀,怎地怕成這幅模樣就算那老僧與惡人聯手夾擊,最多不過被他們殺了,除此之外,更無大事。」但心驚膽顫之下,總存著逃生念頭,如若硬拼,決計無法獲勝,轉身逃命,卻有一線生機。

跑著跑著,脖子處毒傷發作,漸漸擴散至面部,很快半邊臉不聽使喚,淚水直流。他愈發惶急,沒留神腳下,踩中一塊尖銳大石,痛呼一聲,在地上滾了滾,剛剛站起,卻發覺那鹿角僧已悄悄來到他身後。

九嬰大口喘氣,急忙說道:「放過我,我從此不見九和。」此時毒性蔓延,攫住心思,令他無法鎮定,心底恐懼如群魔亂舞一般肆虐。

鹿角僧道:「阿彌陀佛,施主空口無憑,叫老衲如何相信總得留下些什麼,讓老衲好對皇上有個交待。」

九嬰心頭一凜,顫聲道:「你要我留下些什麼?」

鹿角僧道:「少年男女,總愛自擾,此乃人之天性,誰也管不住、壓不滅,留著情根,委實難絕後患。老衲想請施主忍下心來,自斷情根,如此方可一勞永逸。」這鹿角僧看似慈悲祥和,實則乃密宗殘滅派的修士,相信有生皆苦,唯有歷經苦難,方能成佛。要修士不懼痛、不懼苦。飽受折磨,以苦證道。他要九嬰自殘軀體,在他心目中,乃是助他悟禪。

九嬰大怒道:「真要如此,那你還不如殺了我。」

鹿角僧面露喜色,點頭道:「施主既出此言。那是真正的明白人。老衲見施主如此,也替施主歡喜。」

九嬰半邊身子僵硬,當即抬起一隻手,勉強擺出架勢。這幻海毒龍之劇毒極為兇悍,當年在靖海王孤島之上,以海蛟龍這等功力,尚且在轉瞬間斃命,九嬰中毒之後,只不過身軀不便。其實已極為僥倖。若非他內力比海蛟龍更為深厚,而身上又有化仙球中的真氣,可以自愈傷口、化解外魔,他早已死去多時了。

但鹿角僧逼迫太甚,九嬰驚恐萬狀,亂了分寸,竟想不起來運功療毒,否則也不會身子麻痹。成了這般凄慘模樣。

老僧見九嬰意欲抵抗,嘆了口氣。說道:「施主隨口妄言,老衲險些上當。既然施主不願束手待斃,那還是由老衲。」

話音剛落,一道尖銳氣勁破空而至,鹿角僧左掌一豎,兩聲。將那氣勁化解。他身子一震,微覺驚訝,心知這氣勁似來自數十丈之外,威力卻也不小,不像是尋常無形劍氣。否則無法從這麼遠的地方襲來。

九嬰見來了援軍,心頭一寬,不禁軟到在地。只見叢林中走出一人,那人臉上戴著一張猴臉面具,手持紫色長弓,身上罩著一件蒙古人的皮甲。

九嬰認出那長弓來。

那是秘影,蒼鷹的秘影。

他喉嚨咕嚕咕嚕發聲,想要喊叫,但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來他情緒激動、神智迷糊,二來中毒已深,喉嚨受損。頃刻間,他頭暈眼花,斜斜躺倒在地。

只聽那猴臉怪人說道:「你專心療毒,由我來會會這老僧。」

那人聲音與蒼鷹頗不相同,似乎刻意偽裝,但其中豪邁戲謔之意,何等熟悉九嬰生平不知聽過多少遍,至今縈繞於懷,無片刻或忘,只覺與蒼鷹別無二致。剎那間,九嬰心中亂作一團,只想嚎啕大哭,但卻作不了聲。

他感到劇毒突進,不敢怠慢,急忙凝神運功,抵擋劇毒。但他拖延太久,病毒深入軀體各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驅逐。如此全神貫注,外物不擾,他閉上雙眼,再無暇關心那兩人之爭。

鹿角僧道:「閣下又是什麼人。」

蒼鷹朝九嬰望了一眼,笑道:「此人的大仇人。」

鹿角僧半點不信,問道:「既然是仇敵,為何要阻我殺他。」

蒼鷹說道:「我偏要救他,讓他承我的情,要他後悔莫及,要他備受自責之苦。」

鹿角僧道:「施主說笑了。他活下性命,只有喜悅,怎會受苦施主此言,愚昧不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蒼鷹說道:「我自欺欺人也罷,狗屁不通也罷,總而言之,我不許你殺他。」

鹿角僧嘆道:「施主奇功妙法,老衲正要領教。」驀地身影一閃,竟如鬼魅般來到蒼鷹背後,一拳鹿野神拳擊出,拳風大作,力有千斤。

蒼鷹早在他說話時便有防備,隨手一劍斬下,劍尖真氣急顫,霎時將那拳力斬成兩半,從他身旁擦了過去,喀喀幾聲,將兩顆大樹打倒。隨即他揮劍斬出,直取鹿角僧咽喉,正是全真劍法「混元歸一」,鹿角僧不敢怠慢,鐵拳探出,砸向長劍,兩者一觸,拳上真氣登時撕裂,一劍刺破肌膚,划出一道大口子。

鹿角僧心中大驚,急趨退開,剎那間見眼前劍光漫漫,變化無方,既輕巧靈動,又武勇剛猛,似欲刺向自己要害,可又似毫無目的,飄然無蹤。如在平常,他可憑藉鹿野神拳的無上拳力將其擋開,但此人運劍時,劍上有極詭異的內力,竟能剖開自己罡氣,令自己一身神通毫無用處。總算他武學深湛,身法奇快,登時變招,使出真言萬葉掌法,這掌法也以迅捷為主,以快打快,兩人剎那間對了數十招。

那人劍法超凡脫俗,鹿角僧遮攔不住,被他一劍擦破臉頰,那人長劍上陡然冒出一道紅色劍芒,橫斬過來,鹿角僧急忙躲閃。這才避過斬首之厄。但一股熾熱真氣侵入經脈,如毒蛇般撕咬鹿角僧體內。鹿角僧見到這紅色劍芒之時便有防備,一聲斷喝,魂游體外,心無妄念,將這熱毒驅散。同時一股罡氣朝四面八方飛出。眼前那人長劍亂舞,劍影如霧,將這鹿角僧的罡氣擋開,但也吃虧不小,狠挨了幾下。

鹿角僧暗道:「僥倖」這一招乃是他潛心修鍊多年的救命招式,喚作「虎鹿噬人獄」,他精研鹿野神拳多年,精通這門拳法的種種運氣法門,心領神悟、融會貫通之下。不久前才創出這一招來。此招將鹿野神拳的拳力運至極致,一拳擊出,威力有如先前五招之合,當真好似山崩地裂,無處可逃。彷彿將人拋入地獄,任由萬鬼吞噬。也是他被這猴臉怪人逼至絕境,迫於無奈,這才使出這一招來。由此脫困,更藉此認出那人身份。

他雙手合十。喘氣幾聲,說道:「數月前岳陽一別,閣下武功精進如此,當真可喜可賀。當日老衲便瞧出閣下劍法絕非凡俗,也勉強算是一雙慧眼了。」

蒼鷹摸著傷處,齜牙笑道:「他媽的。不是冤家不碰頭,老子就知道沒這麼便宜跑的開。到底還是要與大和尚你貨真價實的打上一架。」

鹿角僧心想:「此人能以劍破氣,那鹿野神拳這等運勁功夫,對他功效甚微。」一時沉吟未決,其實蒼鷹的蛆蠅屍海劍雖然奧妙。但鹿角僧全力以赴之下,真力凝固如鐵,他也不以應付。但他別出心裁,在劍刃上附著貪狼內力,以蛆蠅屍海劍心法驅使,威力大增,有如神助,便是敵人功力勝他十倍,也能化解真氣,直摧實體。

蒼鷹又喊道:「老和尚,咱們未必要分出個勝負來。我看你就放過此人一馬,識趣退下吧。」

鹿角僧陡然哈哈大笑,說道:「施主,當日你以多敵少,老衲身有要事,不欲久留,這才放你們脫身。今日之事,可無法如此善罷。」他說完此話,突然沉默不語,靜如朽木。

蒼鷹凝視著老僧,心中忽然極為不安,這老僧比以往更加死寂,但蒼鷹卻覺得此人彷彿滾燙的開水,看似平靜,其實危險至極。

鹿角僧睜開眼來,雙目血紅,神情凶暴,他脫去上身衣衫,半邊身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傷口,有針刺、勺挖、刀剮、火燒,數不勝數,聳人見聞。那道道傷口並未痊癒,此刻綻裂開來,裡頭冒出道道血光。

蒼鷹大驚,失聲道:「剝鱗地獄心經你你練成了這門功夫。」

鹿角僧如莽牛般大聲咆哮,聲波震動,蒼鷹只覺頭暈腦脹,他知道這剝鱗地獄心經能令人喪盡良知,行徑有如瘋魔,詭異至極。修習者需得長年累月,忍受剝皮剝鱗般的劇痛,將那劇痛轉化為恨意,藏在心底,以佛法壓制,如遇上強橫魔鬼、地獄惡鬼,便將以這痛楚激發,將積蓄之力一股腦兒爆發出來,在頃刻之間,功力倍增,不將敵人殺死,絕無休止。

蒼鷹明白這鹿角僧已將自己視作死敵,顧不上九嬰,當即轉身就跑。鹿角僧往前猛衝,呼叱喀拉幾聲,將前方巨樹棵棵撞斷,他將樹木舉起,朝蒼鷹扔了過來,一邊扔一邊沖,速度快如炮彈。

蒼鷹一閃身,躍上半空,恰好踩在投擲來的樹上,回身削斷樹枝,朝鹿角僧扔去,暗含巧勁兒,樹葉散開,遮住他視線。鹿角僧一拳擊出,力如雪崩,狂涌而至。蒼鷹先以魔音氣壁抵擋,後運貪狼內力一斬,以劍斷氣,化解此招,但虎口劇痛,鮮血長流。他心下駭然,暗想:「這老僧使出這功夫,內力之強,絲毫不遜於段隱豹。」

形勢危急,他也不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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