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線索鏈逐一斷裂

4月2日,碎屍案案發後第五天,上午九點。

侯大利和江克揚在訊問區面對杜耀。

杜耀眼圈發黑,明顯沒有睡好,緊閉嘴巴,挺著腰。

侯大利看了一眼杜耀的左手虎口,道:「杜老師,虎口的咬傷好了沒有?」

杜耀道:「什麼意思?」

「許海咬了你幾口,應該不止一口吧,胳膊還有傷?你能不能把兩隻手的衣服往後拉一拉,應該還有傷口。」侯大利說話的時候,細心觀察杜耀的反應,當發現杜耀想要辯解時,又開口封住她的口,道,「你是運動員,運動員敢做敢當,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杜耀右手微微往後縮了縮,道:「這激將法太膚淺了吧。」

在訊問過程中,最難對付的是一言不發或者完全裝傻充愣的,杜耀這種針鋒相對的做法恰恰最讓偵查員們喜歡。侯大利說完開場白後,這才開始正式進入訊問程序,主要是按照筆錄的格式,逐項搞清楚被訊問對象的基本情況,也通過這個必要過程,讓被訊問人適應環境,認清形勢,感受壓力。

基本程序走完,侯大利道:「我們上次交談過一次,我記得很清楚,你說3月28日楊智在陽州與人喝酒。喝酒後,他在哪裡?」

杜耀咬了咬嘴唇,心思急轉,猜到警察肯定調取了監控視頻,不禁在心裡暗罵楊智這個惹禍精。

侯大利一直在用語言壓迫杜耀:「喝酒,楊智是在江州還是陽州?如今四處都有攝像頭,電話記錄也非常清楚,你想好了再回答。」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杜耀意識到絕對躲不過去,嘆息一聲,道:「衝動是魔鬼,這句話沒有錯。首先申明,我和楊智絕對沒有殺人,只是與許海打過架。」

江克揚精神大振,趕緊記錄。

侯大利用紙杯給杜耀倒了杯涼水,道:「講仔細一些,原原本本地講,不要掩飾,不要隱藏,講得越真實,對你越有利。只要講了一點假話,其他話的可信度都會大大降低。」

「謝謝。」杜耀潤了潤嘴唇,道,「3月28日,楊智在陽州和朋友們吃飯。」

侯大利道:「請你說準確一些,是在哪個餐館,與哪些人在一起吃飯。」

杜耀講了吃飯的餐館和共同吃飯者的姓名後,道:「吃飯後,楊智聽說丹丹情緒不好,就開車回陽州。開的是我家裡的那輛車,車牌是山ACCCCC,在晚上十點半左右回到家裡。他到家時,丹丹已經睡著了。大約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朋友王剛給他打電話,說是在金色天街外面的酒吧街又看到許海。楊智急匆匆下樓,拿了甩棍。我追出去,他已經下樓。丹丹在睡覺,我又不敢追遠,外公外婆接到電話過來照看丹丹,我才跟著追過去。我給楊智打電話,他不接。我就先來到金色天街找人。金色天街商場已經關門,外面還有不少小店,我在金色天街轉了一大圈,就朝向陽小區追去。」

侯大利內心情感站在杜耀這一邊,理智又讓他必須抓到殺害許海的兇手。在偵破過程中,兩種相反的情緒時常糾纏,此刻面對楊杜丹丹的母親杜耀,同情心再次上升。

杜耀舔了舔嘴唇,侯大利又給她續上一杯水。

杜耀道:「我在接近向陽小區的街道看到有人在打架,是楊智和許海在搏鬥。楊智用甩棍,這是他的防身武器,殺傷力不大,純粹防身用。許海不知從哪裡抓了一根長棍子,揮動起來很嚇人。後來我又去打架的地方看過,那根長棍子是綠化部門用來撐樹的,碗口那麼粗,兩米長。一寸長一寸強,楊智為了避開長棍,圍著樹躲閃。」

侯大利道:「你記得清楚街道的準確位置嗎?」

杜耀道:「就在向陽五金店旁邊,轉過彎就是向陽小區,最多一百米。我見老公佔了下風,就沿著街道陰影悄悄摸了過去,從背後抱住許海。我老公趁機搶走木棍,用甩棍狠抽許海。許海是天生力量好,我和老公一起用力,才按住他。許海趁我不留意,在我的手臂上狠命咬了一口。」

拉開衣服,杜耀手臂上赫然有一個撕裂的傷口,與普通的咬傷並不一樣。

杜耀苦笑道:「許海當時就和野獸一樣,無論楊智如何揍他,他都不鬆口。我踢了許海的下身,他才鬆口,隨即又咬在虎口上,直接把我的虎口咬穿。我被咬得鮮血直流,打了許海幾下,這才脫身。許海很蠻,去掐我老公下身。我老公就放開了許海。我們只是想要教訓許海,又不是想要殺他,真要殺人,許海早就死了。許海爬起來後朝向陽小區逃跑,打架的地方距離向陽小區很近,我們怕小區的人追出來,就趕緊溜走了。」

侯大利道:「你們什麼時間回到家的?」

「回到家,晚上十二點二十左右。」

「你們從哪條路線溜走的?」

「從向陽小區門口經過,朝前跑二三十米,有一條小道,比較隱蔽,從這條小道穿出去不遠,就是實驗小學的後門。」

「你在哪裡治的傷?」

「我們在家裡簡單包紮了傷口,原本準備等到第二天再到診所處理。早上還沒有起床,好幾個熟人打電話過來,說是許海在昨晚被殺了,而且是被碎屍。我和楊智在昨天打過許海,擔心警方會誤認為是我們殺人,所以,我們決定不說實話。這就是最真實的原因。」

杜耀講完所有經過,長長舒了一口氣,道:「許海被殺是一件大好事,如果因為此事把我和丈夫搭進去,那就太不划算了。兩位警官,我對天發誓,剛才說的全是真話。」

侯大利深入研究過許海碎屍案,憑直覺認為杜耀的講述大概率是真實的,這樣就能很好地解釋抵抗傷和蓖麻毒素的不融感。

當然,杜耀是否說了真話,還要與楊智的訊問筆錄對證,還得找其他可以印證的證據。

隨後,馬小兵和伍強在辦案區訊問了楊智。楊智同樣沒有能夠扛得住訊問,向兩名偵查員供述了發生在3月28日晚上的事情。

結束訊問,侯大利召集杜峰探組、江克揚探組以及105專案組開會,匯總情況,分頭調查核實在訊問中楊智和杜耀講過的細節。

江克揚探組負責核實楊智、杜耀、王剛等人在當天晚上的通信記錄,尋找許海用過的木棍,查找向陽五金店周邊的目擊證人,採集地面上的血跡。

杜峰探組前往陽州,找到在3月28日晚上與楊智吃飯的人,核實楊智所言。

105專案組的任務是從已經拷貝的視頻中,查找楊智、杜耀和許海的行動軌跡。

破案的過程相當於數學解題的過程,要利用現有的證據(條件),演算出最終答案。解題的過程就是組合案卷的過程,任何細節都要在卷宗中呈現,否則到了開庭時就有可能遇到麻煩。偵查員水平越高,組卷的水平就越高,反之同理。

下午六點要召開有宮建民等領導參加的第二次案情分析會,各組都想趕在開會前完成收集證據的工作。

江克揚探組來到向陽五金店附近,沒有找到「許海使用的木棍」。街道兩邊有一排新栽的行道樹,園林部門為了穩固行道樹,每棵樹用三根木棍撐著。在向陽五金店門口的行道樹少了一根用作支撐的木棍。

經過走訪,江克揚探組在距離五金店約四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目擊者,此人開了一家小火鍋館,往常在十一點收攤,結果那天有兩個客人踩著啤酒箱吃火鍋,到了12點還在喝酒。老闆坐在門口等兩個酒鬼徹底喝倒。

老闆談起那天的事仍然興緻勃勃,道:「我看見有人打架。兩個人都是大漢,最初一個人拿棍子追趕許海。我當然認識許海,我是向陽村的,但我不姓許。後來,許海就掰了一根撐樹的棍子,反過來追打另一個人。另一個人靈活得如一隻猴子,圍著樹跑。我反正沒事,抽著煙,坐在門口看熱鬧。這時候,一個女人突然衝出來,從後面抱住許海。雙拳難敵四手,許海手裡的棍子被打掉,然後又被抽了一頓。後來,我聽到女人慘叫了幾聲,應該是被許海打痛了。然後許海爬起來,朝向陽小區跑去,那一男一女在後面追。三人跑過街口,我就見不到人了。我原本想要追過去看熱鬧,裡面的客人又喊著結賬,所以沒有看成好戲。」

給楊智打電話通報許海行蹤的朋友叫王剛,王剛承認給楊智打過電話,還調出通話記錄。通話時間在十一點零三分。從火鍋店老闆的描述和王剛的通話記錄來看,杜耀和楊智沒有說謊。

杜峰探組來到陽州,找到和楊智吃飯的幾人以及店老闆,都能證實楊智在3月28日曾在陽州吃晚飯,吃過晚飯後才離開陽州。

在視頻組這邊,周濤和易思華根據楊智和杜耀描述的路線,從四個關鍵節點的監控鏡頭中都發現了有楊智和杜耀的畫面,包括楊智、杜耀和許海朝向陽小區奔跑的鏡頭都能抓到。但是,這個鏡頭以後,在沿線的監控鏡頭沒有發現楊智和杜耀的身影。

楊智和杜耀的離開路線:跑過向陽小區約二十七米,有一個老巷,從老巷穿出去不遠確實就是實驗小學的後門。後門虛掩,長期沒有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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