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結束,白陸撂下話筒。
有人在下面喊了聲「南姐」,接著大家齊聲起鬨,想慫恿南檸也上去唱一首。
喊了半天沒見她人。
最後還是宋成彥拿過桌上的話筒幫她解釋:「大檸子臨陣脫逃了,我來幫她唱一首吧。」
白陸重新坐回沙發。她剛才坐過的位子微微凹進去,上面殘留著一點溫度。
拿起手機看了下,十點多了。
明天就是十月一號,不用上課的大夥好容易出來樂一頓,指不定還要瘋多久。
給班長歐晨光發了個簡訊,白陸離開。
這個點已經沒有公交車了,喊了輛計程車回去。
在車上,媽媽高嫻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他沒接,回了條信息說回家。
他說回家,高嫻就沒再打電話來,只是發信息囑託他注意安全。
桐安鎮離市裡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計程車在鎮口的公交站台停下。
外面快十二點,天色漆黑,街道上空無一人。
路兩旁亮著昏黃的路燈,有幾盞壞了還沒來得及維修,忽閃忽閃地引著飛蛾不斷往上撲。
計程車司機掉頭時無意往後視鏡里瞥了眼。
前路深深,那瘦高男孩孤身一人往鎮內去。
外面起了陣霧,迷濛地籠罩著一切。這條街的景象忽然變得詭異神秘。他一步一步踩著堅硬的步伐,頭也不回地往黑暗深處走。
這個點拉了個臉色蒼白又不愛講話的客人,司機想想後怕起來。
一踩油門,車子絕塵而去。
鎮里只有幾戶人家亮著燈。順著零星燈光,白陸一路走到家門口。
掏出鑰匙開門。家裡只有二樓偏側的小房間有微弱的光。
這是一棟自建的兩層小樓房,房子臨河而建,兩面環水。
樓房的樣式老舊,外牆貼的是白色窄條瓷磚。屋內前年新粉白過,也新添了一些紅木傢具。
他沒開燈,徑直去了二樓窗戶朝北的那個房間。
房內開著檯燈。
輕輕敲兩下門,聽到門內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出一會門開。
「哥!」一張跟白陸相似的稚嫩小臉出現。
白季冬剛喊一聲,就被他拉進房裡,「小聲點,爸睡了?」
回來前,白陸給家裡打過電話,是季冬接的。白季冬知道哥哥晚上回來,興奮得到現在都沒睡著。
季冬看到哥哥很激動,但還是壓低了聲音,「恩恩,爸很早就回房間了!」
白陸把包里給季冬帶的書放桌上,「這些看完了直接放我房裡。」
白季冬把書抱上床,兩眼快眯成一條線笑著:「嗯!我不會讓爸發現的!」
白季冬今年十二歲,是桐安小學五年級的學生。
他們的父親白海平,則是桐安中學高中部的一名語文老師。
父親對他們兄弟倆要求很嚴格。
像父親口中這類容易令人玩物喪志的漫畫書是絕對不允許出現在家裡的。
白季冬上次月考得了班級第一,於是才央求哥哥幫他買心儀已久的漫畫書。
班上許多同學都有,他雖然向同學借來看過,可心裡還是渴望能有一本真正屬於自己的。
就算是只能摸幾分鐘,也心滿意足。
第二天一早,白陸洗漱完下樓。
白海平已經晨練完回來了。
院中有一顆茁壯的梨樹,白海平手捧一本書坐在樹下的藤椅上,鼻子上撐了副眼鏡。
白海平清瘦,膚色比同輩人微白,自有一股書卷氣息。
聽到有人下樓的動靜,他也不為所動,直到看完當前這一頁紙才放下書,手指略推下眼鏡看過來。
白陸到他面前站著。身前是一張石頭砌成的小圓桌,桌上擺著白粥和小菜。
「爸。」他斂眼喊了聲。
白海平不動他也不動。
良久,白海平慢慢拿下眼鏡,疊好放桌旁,不咸不淡嗯了下。
他起身,持起桌旁的一根長竹條,忽然道:「跪下。」
竹條上有些裂口,手柄處纏繞著麻繩。
白陸一絲反抗都沒有,依言面朝大廳方向跪下。他垂下頭,兩手貼著褲縫。
早晨下過霧水,水泥地面沁得膝蓋發涼。
白海平拿著竹條的手背在身後,「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讓你跪下?」
跪著的人一聲不吭。
「說話!」白海平聲音陡然提高。
「知道。」
「知道?」白海平怒中生笑,「那你給我說說是為什麼。」
白陸雙唇緊抿,眼睫微微顫動,一言不發地低著頭。
他們兄弟倆長相偏向母親,膚白唇紅,小時候還經常被人認作是女娃。
而且白陸不僅長相像母親,性子里也有點高嫻的犟。
白海平最不喜歡他這一點。
「啪——!」
竹條用力抽上白陸後背。
他悶哼一聲,手指緊緊抓著褲子。
白海平臉色脹得微紅,「啞巴了?!」
見他還不出聲,又一下抽他背。
「讓你去市裡上學是讓你當公子爺去了嗎?啊!?」白海平扯著嗓子,頓一聲抽一下。
跪在地上的人眉頭緊皺,兩手撐住地面,盡量把腰桿挺直。
「以為跟你媽走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他吼道,「才過去一個月就惹事打架,以後是要當個小混混嗎!」
白季冬聽到樓下的聲音,慌忙跑下來,一把抱住白海平的腰,「爸爸別打哥哥了!」
「你讓開!」此刻他雙眼通紅,顧不得那麼多一把推攘開白季冬。
竹條抽在白色T恤上,印出暗色條痕。
白季冬再一次抱上去,被白海平踢開。
他臉上掛著淚,嗓音嘶叫得沙啞也不見爸爸停手。
突然聲音一噎,轉身往外跑。
他要去找希芸姐姐來,爸爸平時最喜歡希芸姐姐了!
顧希芸看到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季冬時嚇得不輕,頓時就想到該是發生了什麼。
「小陸哥哥是不是回來了?」
白季冬拉著她往家裡跑,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說:「爸爸又打哥哥了……哥哥昨晚才回來……」
還沒到白家,就聽到白海平快啞了的聲音:
「你是不是還學會勾引人小姑娘了?!長本事了啊,居然還為了個女的去跟人打架!讓你轉過去是讓你打架談戀愛的嗎!」
「你媽就是這樣教你做人的嗎!?」
進門一看,跪著的白陸已經快要半伏在地上,他背上的衣服被抽開了幾道口子。
白色衣服上滲出血絲來。
顧希芸和白季冬立馬上前攔住還準備下手的白海平。
「白叔叔你誤會小陸哥哥了!」顧希芸將白陸擋在身後,仰頭用盡全力講話,「小陸哥哥沒有談戀愛!跟人打架是因為那個人先來找他的,這個不怪小陸哥!」
白海平對顧希芸脾氣好點,「你別幫他說話,寧中老師都說他跟一女生來往過密,這還能有假?!」
「不是這樣的!」顧希芸給白季冬使了個眼色,讓他緊緊抱住白海平,「是……是那個女生天天纏著小陸哥,小陸哥哥都沒有搭理她!」
「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種事他要是不樂意,人家能纏著他嗎?」白海平說,「你讓開!」
顧希芸偏不讓。
白陸微趴在地上,背上的疼痛令他直不起腰來。額上冒出汗來,淌進眼睛裡,酸澀得很。
自始至終,他絲毫不頂嘴,不反駁,任由竹條抽在自己身上。
白海平氣得直喘氣,目光在他左耳的助聽器上停了會,最終收回竹條。
「你給我跪在這好好反省一下!」
丟下這一句,白海平帶著殘留的怒氣進屋。
見白海平有些消了氣,顧希芸和白季冬立馬要去扶白陸,他卻巋然不動。
顧希芸只能對白季冬說:「上次那藥水還在不在,去拿來。」
白季冬一抹眼淚,飛快跑去取藥水。
顧希芸蹲在他身側,手都不敢往他背上碰,眼眶微微一紅,「疼嗎?」
白陸側開腦袋,眉頭擰緊。他疼得滿頭大汗,眼裡卻強撐起冷靜的情緒。
她吸了下鼻子,背過身跑去打井水,又拿了條幹凈的毛巾過來。
要幫他擦汗時白陸頭稍稍偏了下。
顧希芸手停在半空。
「謝謝,我自己來。」白陸勉強直身,接過她手裡的毛巾自己隨意擦兩下臉。
白季冬抱著一藥箱跑過來,跪在地上,「姐姐你看看是哪一個,我都放在這裡面了。」
找出藥水,顧希芸遞給白季冬,「你幫你哥擦藥,我再去打點水。」
「誒,好!」
白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