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格溫迪擔心按鈕盒被人發現或者被人偷走,這種擔心一直在她腦子裡嗡嗡作響、揮之不去,不過這種擔心倒不曾控制她的生活。她覺得這就是法里斯先生選擇她的原因之一。這就是他說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的原因所在。

她在班上表現優異,在八年級戲劇比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且她從沒忘記一句台詞),她繼續參加田徑比賽。賽跑的感覺最棒,一旦進入跑步選手的興奮狀態,她腦海中的擔心隨之煙消雲散。有時,她怨恨法里斯先生將守護按鈕盒的責任交給她,但是大多數時候她並不這麼想。就像他說的,按鈕盒會回贈禮物。法里斯曾說,這是微薄的回報,但是這些禮物對格溫迪來說並不算微薄;她的記憶力越來越好,她再也不像從前一樣,冰箱里見什麼吃什麼。她的視力是1.0。她跑起來像風一樣。這還不算。她媽說她很漂亮,她的朋友奧利芙則說得更甚。

「天哪,你長得太驚艷了。」有一天她對格溫迪說,語氣聽起來頗有不滿。她們待在奧利芙的房間里,這次她們談論著神秘的高中生活,倆人很快就要讀高中了。「你的眼鏡不戴了,臉上連他媽的一個痘也不長。上天不公啊!男生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格溫迪付之一笑,但她知道奧利芙心有所指。她長得真是好看,相信「驚艷」在不遠的將來也不無可能。或許等她上大學就能實現。不過,等她上大學的時候,按鈕盒怎麼辦呢?總不能一直放在後院的大樹底下吧?

高中第一個星期五晚上,亨利·迪索邀請她參加新生聯歡會。回家的路上他牽著她的手,到彼得森家時親吻了她。被人親的感覺不錯,但是亨利的口臭有點兒讓人討厭。她希望下次她親吻的男生會使用李施德林牌口腔噴霧劑。

舞會之後那晚凌晨兩點,她從夢中驚醒,雙手按在嘴巴上,防止自己喊出聲來。她做了一個逼真的噩夢。在夢中,她從廚房的水槽上往窗外看,看到亨利坐在輪胎鞦韆上(其實,一年前格溫迪的爸爸就已經把鞦韆卸掉了)。他的膝蓋上放著她的按鈕盒。格溫迪衝出屋子,大聲喊叫,告訴他不要碰任何按鈕,尤其是黑色按鈕。

噢,你是說這個嗎?亨利笑著說,然後使勁按下致癌按鈕。

他們頭頂的天空頓時暗了下來。大地彷彿被喚醒一般,開始震顫。格溫迪心裡清楚,全世界的著名地標建築開始紛紛倒塌,海平面迅速上升。頃刻之間——只是在頃刻之間——整個星球即將爆炸,就像在蘋果里裝上一隻爆竹一樣。火星和金星之間,將出現第二個小行星帶。

「是個夢。」格溫迪一邊說,一邊走到卧室窗前,「是個夢,是個夢,只是個夢。」

沒錯。橡樹還在那裡,只是輪胎鞦韆已經不在,亨利·迪索也不在。不過,如果他得到按鈕盒,如果他知道每個按鈕代表的意義,他會怎麼做?按下紅色按鈕炸毀河內?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下淺綠色按鈕?

「炸毀整個亞洲。」她低聲說。是啊,這些按鈕具備這種力量。正如法里斯先生所說的一樣,她一開始就知道。紫色按鈕能炸毀南美洲,橙色按鈕能炸毀歐洲,紅色按鈕想炸哪裡就炸哪裡。黑色按鈕呢?

黑色按鈕會炸毀一切。

「這不可能。」她回到床上時喃喃地說道,「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可思議。看看新聞就知道。

第二天她從學校回家後,格溫迪拿著鎚子和鑿子走進地下室。地下室的牆是石頭壘的,她可以在最遠端的牆上鑿下一塊石頭。她用鑿子將牆洞鑿大,直到能容下按鈕盒。她幹活的時候不停看錶,因為她知道爸爸五點鐘會回家,媽媽最遲五點半也能回到家。

她跑到大樹下,拿出裝著按鈕盒和銀幣的帆布袋(儘管銀幣是從按鈕盒裡吐出來的,但是銀幣比按鈕盒還要重),跑回屋裡。牆洞大小足夠。將石頭放回洞口時,就像安上最後一片拼圖一樣,牆面完整無缺。為了保險起見,她搬過一張舊書桌,擋在前面,這時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現在亨利是無論如何找不到它了。誰都不可能找到。

「我真該把這該死的盒子扔到城堡湖裡。」她爬上地下室的樓梯時自言自語地說,「一了百了。」不過她知道,她永遠也做不到。這是她的按鈕盒,除非法里斯先生回來取走。有時,她希望他回來把盒子拿走。有時,她又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

彼得森先生回家時,擔心地看著格溫迪。「你出了一身汗。」他說,「沒事吧?」

她笑了。「剛跑步回來。我好著呢。」

總的來說,她是很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