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希望我和他的故事。
自始無終。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八月份的北京, 天氣悶熱得讓人無法忍受。
於渺渺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南方城市裡, 也算是嬌生慣養。這幾天呆在北京城,不僅膚色黑了一個度, 胳膊和後背還隱隱約約有些晒傷。
白天的時候,領隊老師帶著他們去參觀清華校園。
於渺渺不是第一次來北京, 卻是第一次踏進清華大學的校門。
每一個教學樓,每一條路,每一個景點, 她都清清楚楚記在心裡。
因為, 這很有可能就是以後顏倦要來的地方。
浩浩蕩蕩的隊伍一直走到了近春園,領隊老師擦了擦額頭的汗, 停下腳步。
帶他們隊的那個清華應屆生姓楊,同學們都稱呼他為楊隊,他今年剛大三,在清華大學讀土木工程, 據說當年也是高考狀元。
面對同學們的震驚, 他卻笑得很淡定, 隨手指了指旁邊一棵梧桐樹, 道:「看到這棵樹了嗎?在清華, 一片樹葉掉下來,平均能砸到七個狀元。」
他嘆氣, 「所以說, 什麼清華北大, 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此刻, 他走到近春園西北隅的一處荷塘停下,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集合。
「同學們過來看一下,這裡就是朱自清先生筆下《荷塘月色》的所在地了。」
於渺渺聞言,立刻來了興趣,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群擠到了最前面。
火辣辣的太陽直直照射下來,鏡子般的湖面幾乎是靜止的。
石階曲折,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而湖面上被大片大片綠色的荷葉覆蓋,葉子中間零星點綴著些白花。
的確很美,可是遠遠沒有《荷塘月色》里所描寫的那麼美。
楊隊看到大家的反應,忍不住笑:「我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也是你們這個反應,所以說啊同學們,學習是多麼重要,只要有文化,就算是燒餅也能在你筆下成為山珍海味。」
頓了頓,又道,「大家可以在這裡拍張照,還是挺有紀念意義的。」
他話音剛落下,同學們彷彿如夢初醒般,紛紛掏出手機和相機。
身邊的人全都在互相幫忙拍照,於渺渺不大好意思去找別人,於是打算隨便拍幾張風景照就好。
她站在荷塘邊上的石階上,從雙肩包里拿出相機,隨手朝著荷塘拍了張照片。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少年清冽如水般的聲音。
他走過來,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你要拍照嗎?」
「啊?」
匆匆忙忙地轉身,卻看到那個清冷冷的少年漫不經心朝她走過來,伸出了手道:「我幫你拍吧。」
陽光透過斑駁樹影抖落下來,他身上彷彿跳躍著散在空氣里細碎的光影。
於渺渺怔怔看著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遞出去握在手上的相機。
顏倦接過去,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好角度,停下腳步。
她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緊張。
因為……像現在這樣徹底暴露在他的鏡頭裡,哪怕連臉上一個細微的小表情,都能被對方盡收眼底。
她在大腦里飛速回憶了一下自己嘴角的餅乾屑有沒有擦乾淨,頭髮有沒有梳順,衣服有沒有穿反。
然後,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無比僵硬的笑容。
這麼短短的幾秒鐘,對於她而言漫長地宛如一個世紀。
最後,顏倦終於朝她走過來,舉了舉手裡的相機問:「檢查一下?」
陽光刺眼,於渺渺依言接過,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張想讓她立刻刪掉的臉。
可是當她湊近看了看這張照片,卻發現,竟然意外地好看。
樹蔭遮住她半張側臉,卻剛好露出一雙清澈分明的眼睛,望向荷塘的時候,神色明明是懵懂青澀的,卻又讓人覺得千般心事欲言又止。
「謝謝你……」真心實意地道謝,她抬頭看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拍的照片都特別丑。」
少年笑了笑,沒說什麼。
當視線不經意瞥過她露在寬大T恤外的白皙手臂時,卻突然斂了神色:「你手臂晒傷了。」
愣了愣,覺得自己紅紅腫腫的手臂很難看,於渺渺下意識往背後縮了縮,口中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沒、沒有啊……我沒覺得哪裡不舒服。」
盛夏的午後,蟬鳴一聲又一聲,夾在席捲翻滾的熱浪里。
不遠處的同學們三五成群拍著合影,而顏倦從雙肩包里翻出一罐藥膏來,不由分說去拉她手腕。
沒有了厚重衣物的遮擋,於渺渺清晰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明明是偏低的,怎麼她現在渾身都像著了火。
眉眼清冽的少年把她拉到一片墨綠色的樹蔭底下,然後擰開了手上罐裝物體的瓶蓋:「我幫你塗點葯,會舒服一些。」
他手指生得極好看,現在沾了白色藥膏,正小心翼翼拉著她的胳膊,往紅腫的皮膚上塗。
所有他指尖觸及的地方,像是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
於渺渺緊張地一動不敢動,恍惚間覺得自己的手臂好像比他沒塗藥膏之前還要癢。
氣氛很安靜,除了偶爾拂過的風。
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偷偷抬眼看他,婆娑樹影下,少年的眉眼清冷又寂靜,深刻得讓人過目不忘。
管他時光流逝,四季變遷。
於渺渺想,只要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要她付出什麼都可以。
夜幕降臨的時刻,於渺渺他們回到了下榻的快捷賓館。
校方給他們安排的都是兩張床的標準間,於渺渺剛好跟夏書慧住一間房。
今天已經是她們住在一起的第三晚。
白天的時候有顏倦陪在身邊還好,可是到了這種萬籟俱寂的夜晚,從未離開過家門的於渺渺,總是會覺得想家。
她趴在床上看動漫,滿腦子都是家裡柔軟的大床。
空間狹小的浴室里,夏書慧洗完澡穿著睡衣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問:「渺渺,隔壁陳飛他們叫我去打牌,要不要一起?」
陳飛也是物理一班的,就這麼幾天的接觸下來,於渺渺發現,他跟顏倦之間的關係似乎也不錯,經常能看到兩個人說笑。
話說回來,應該所有人都想跟顏倦成為朋友吧。
不過這麼晚了,他應該也已經睡了。
想到這裡,她猶豫著回答:「算了吧,我不太會打牌。」
「哎呀,也不是非要你打牌啦,反正大家都無聊,一起聊聊天也好嘛。」
夏書慧把頭髮擦乾,熱情地跑過來拽她下床。
最後還是於渺渺妥協。
兩個人重新換好衣服出了門,沒走幾步就聽到走廊右側的房間里傳來一陣毫不掩飾的大笑聲。
夏書慧率先推門進去,只看到房間里,兩張單人床被拼在一起,七八個同學圍著床盤腿坐著,不知道在玩什麼遊戲。
看到她們進來,個子瘦小的陳飛顯得很興奮,立刻就伸手招呼:「夏書慧,這裡這裡。」
於渺渺也跟著走進去找了個空地坐下,只覺得周圍的面孔都很陌生,而自己和這裡的熱鬧格格不入。
她有些唾棄自己的沒主見,明明準備看會兒動漫就睡覺的。
忽然聽到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
是顏倦發來的好友消息。
手指幾乎是不受控地點開那個企鵝圖標,找到顏倦的Q/Q頭像。
某某:睡了嗎?
像是所有的情緒都找到了宣洩的出口,於渺渺指尖快速摁上鍵盤,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打字時語氣里的依賴。
愛爬樹的魚:沒有……本來打算睡了的,結果被夏書慧拖到陳飛他們房間玩遊戲。這裡的人我幾乎都不認識……好無聊啊,又不好意思先走。(哭泣)
這條消息發過去之後,對方沒有再回覆。
於渺渺縮在角落裡眼巴巴地等了半天,最後有些失望地合上了手機蓋。
人群中此刻剛好爆發出一陣笑聲,她抬眼望過去,好像是有兩個同學玩遊戲輸了,現在要接受懲罰。
懲罰內容是讓那個男生和女生對視三十秒,誰先眨眼或笑場誰輸。
於渺渺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房門被人打開的聲音。
他的動靜明明不大,也不知道為什麼,瞬間就讓整個房間鴉雀無聲。
同學們停下了玩鬧的動作,齊刷刷往門口望過去。
她也抬頭望過去。
走廊里的燈光很暗,所以此刻削瘦的少年站在一片界限不明的陰影里,模糊了神色。
他身上的氣息乾燥清爽,像初春的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