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歲月長安 第九章 睚眥必報

位於長安城的宇文府還是先皇時修建的,庭院樓台自然都遠不如洛陽的府邸來得奢華豪闊,唯有演武場佔地更廣,馬場箭道一應俱全,各種兵器更是應有盡有。這幾年雖然宇文述等人都不在長安,這裡依舊被打理得齊齊整整,像模像樣。

不過宇文承基在兵器架前轉了一圈之後,心頭便如明鏡一般:這演武場再像模像樣,也不過是「像」而已,就如這些兵器,分明都是好幾年沒人碰了——長久沒人使過的兵器,就如長久沒人住過的屋子,就算擦拭得再乾淨擺放得再齊整,也自有一股冷寂枯澀之感,決計騙不了人。

另一邊,宇文承趾在箭道上試射了幾下之後也抱怨道:「這弓怎麼都不好使了?」

宇文承基冷笑了一聲:「好使那才叫奇怪,回頭你不妨問問老三,這幾年裡,他可曾來過這邊一次?」

宇文承趾頓時回過味來:「怪道這弓弦都如此生澀!三郎這兩年怎麼越發不上進了?難不成上回的虧還沒吃夠?」他自己以前也有些懶散,但經過了那次的事,這兩年來都在狠練弓箭。老三倒好,那般念念不忘地要找李三郎報仇,一見他們就念叨,害得他們都不好搭話——原來他竟只是「念念」而已!

他這兩天本來心情就不好:當初他和兄長在李三郎那裡吃的虧也不比老三少,偏偏那是個女人,他們無可奈何。這也罷了,這幾天,陛下又想起李三郎了,他們反而要費盡心思地遮掩此事,要幫那女人抹乾凈所有的首尾,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讓人憋氣的事么!他們宇文家的人,什麼時辰吃過這種悶虧?還有老三這個不爭氣的,除了念叨得讓人心煩意亂之外,他還能做出半點有用的事么?

他越想越是惱火,忍不住咬牙道:「這小子這兩日莫要落在我手裡,我不讓他掉層皮,日後我管他叫阿兄!」

宇文承基的感受自然也跟他差不離,聞言點頭道:「這老三是該緊緊皮了……」

他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叫聲:「阿兄,阿兄!」

卻見宇文承業騎著匹肥碩的紫騮馬,飛也似的直奔這邊而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親親熱熱地沖兩人行禮笑道:「都這個時辰了,兩位阿兄怎麼沒去前頭用飯,還在這邊玩耍?倒教小弟一通好找!」

「玩耍?」宇文承趾氣得笑了起來:「好啊老三,來,你也過來玩耍一下!不如這樣吧,你先騎馬去那邊跑上三圈,再到箭道上去射三壺箭,最後再練三趟刀,讓我等也能好好瞧瞧,這幾年你在這玩耍上頭到底有什麼長進!」

宇文承業的笑臉頓時僵住了:「阿兄,阿兄我錯了,日後我定會好好練習騎射,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兩位兄長還是先跟我到前頭去用飯吧,酒菜我都準備好了。」

宇文承趾哪裡會在乎什麼酒菜?獰笑一聲道:「撿日不如撞日,你還是過來吧!」

說著他上前兩步,就要去揪宇文承業,宇文承業嚇得大叫一聲,拉住了宇文承基:「長兄救命!」

宇文承基一眼瞧見了他衣服上沾著的黃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擺手止住了宇文承趾,皺眉向承業問道:「三郎可是有什麼事?」

宇文承業忙賠笑道:「也……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覺得兩位阿兄辛苦了,特意備了些酒菜,想請兩位兄長鬆散鬆散。」

他還有這麼懂事的時候?宇文承趾「哈」了一聲,諷刺之情溢於言表;宇文承基的眉頭也皺得更深了:「你又惹什麼禍了?」

宇文承業愣了一下:「沒有,我沒惹禍!」

從公主府出來後,他便內疚不已:他一直以為兩位兄長是因為打錯人才被祖父教訓的,感動之餘,卻也有些不以為然:他們怎能打錯人?今日才知道,這還真不能怪兩位兄長,誰能想到李三郎是個女人!

他們受了那麼大的罪,卻還一直瞞著自己此事,顯然是在為自己著想,怕自己知道是被女人打傷的,太傷顏面,自己卻還心懷不滿,當真太對不住他們了!因此,他巴巴的找了壇好酒,又讓灶房整治了一席好菜,就想給兩位兄長好好賠個不是,沒想到他們根本不信!

看著兩位兄長狐疑的模樣,他心裡好不難受,忍不住道:「阿兄,我以前是不知事,到處惹是生非,還讓兩位兄長因為我的事白白受了罪,如今我知道錯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阿兄們好好的賠個不是!」

他這話說得著實誠懇,配上那眼巴巴要哭不哭的神色、皺巴巴滿是塵土的衣裳,更是顯出了十二的誠意,宇文承業和宇文承趾頓時軟了心腸。宇文承趾粗聲道:「行了行了,自家兄弟賠什麼不是,這席酒菜,就當我們兄弟團聚,樂呵一下,也就罷了!」

宇文承業頓時破涕為笑:「阿兄說的是,兩位兄長快跟我來!」說著轉身就要往馬上爬,只是他不久前被凌雲制住過,肩頭依舊僵硬,動作也愈發不利索了,抬腳竟沒踩上馬鐙。

宇文承趾看得直傷眼,忍不住道:「慢著!老三,你這樣下去可不成,先拿上這把弓吧,再找把刀出來,晚上回去上油打磨,從明日起,每日都來這邊好好練上一個時辰!」

宇文承業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低著頭回身嘟囔道:「弓和刀我那邊都有……」

宇文承基也禁不住地嘆氣:「三郎,我們讓你多練騎射,並非想難為你,只是如今局勢不好,你也是宇文家的男兒,總不能跟個婦人似的手無縛雞之力吧?」

婦人就手無縛雞之力么?那可不見得!宇文承業撇了撇嘴,不情不願道:「阿兄放心,日後我會跟著兩位兄長好好練習的。」——橫豎他們都忙得很,平日難得在家,自己惹不起總能躲得起吧?

他這小算盤,宇文承業和宇文承趾如何看不出來?宇文承趾本就個暴脾氣,上前一步怒道:「你還想跟我們耍花槍?也不必日後,過來,就按我說的,今日就先給我練練跑馬射箭再說!」

被他這一瞪一吼,宇文承業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宇文承業搖頭嘆了口氣,抬手攔住了宇文承趾:「罷了罷了,咱們這些日子只怕沒時間盯著他,今日練一回也沒什麼用處。」

他略一沉吟,立時有了主意,轉頭對宇文承業道:「裴家大郎你也認識吧?近日他倒是沒什麼差事,從明日起,我會讓他每日過來一個時辰,陪你練習騎射拳腳,他年紀比你還小些,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好,你好好跟他學著點!」

宇文承業頓時一跳三尺高:「裴大郎?我才不跟他學呢!他那功夫,也配教我!」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都有些不明所以,宇文承趾便奇道:「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裴大郎的功夫怎麼就不配教你了?」

宇文承業拍了拍腦門:「是了,上回我一到洛陽便被祖父趕回長安了,還沒來得及跟兩位兄長說呢,其實在來洛陽的路上,我遇到那個『李三郎』了。」

宇文承基皺眉道:「那又如何?」祖父是說過,老三又被那女人教訓了一頓,很是丟人現眼,但這跟裴大郎有什麼關係?

宇文承業冷笑道:「那回是裴大郎送我來洛陽的,我還讓他跟那個『李三郎』交手了,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此事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還真不知道,但兩人都跟凌雲交過手,聽到這話自然關切,兩人異口同聲道:「結果如何?」

宇文承業鄙夷地撇了撇嘴:「結果別提了,他們先在馬上過招,剛剛一個照面,就被那小的李三郎打到了馬下;然後他又跟那個女的李三郎在馬下比,還沒出三招呢,他的槍就被人家砍成了兩截!」

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相視一眼,心裡都隱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原來號稱萬人敵的裴大郎,也不是那女怪物的對手嘛!

宇文承業見兩位兄長相視無言,頓時愈發理直氣壯:「兩位阿兄,你們倒來說說看,我是打小就不練武的,拳腳不如人也就罷了,這裴大郎,號稱將門之後,勇武無敵,其實根本就是個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廢物,他連三招都沒擋住啊,這種不入流的廢物,難道也配來教我功夫?」

這話一出,宇文承趾臉都青了,怒道:「你說什麼!」裴大郎沒擋住那女人三招就是不入流的廢物,那他和長兄一招都沒擋住算什麼?

宇文承業嚇了一跳,眨了眨眼睛才道:「我說,我說裴大郎是個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廢物,自然、自然不配來教我功夫。」

宇文承趾氣得差點跳起來,宇文承基卻一伸手按住了他。轉頭看著宇文承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三郎你說得很是,既然裴大郎不配來教你,那就還是由我們兄弟來教吧。二郎也說了,撿日不如撞日,今日天色還沒黑,咱們這就開始好了。」

宇文承業終於意識到了不對:「長兄,你不是說,不是說練一回也沒什麼用處,今日不練了么?」

宇文承基咬著牙根,微微笑道:「我改主意了!你既然這般出息,誰都瞧不上眼,那你現在就去,在馬場上先跑十圈,再到箭道上射十壺箭,最後練十趟刀,少一樣都別想停!」

宇文承業「啊」了一聲:「長兄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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