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生死離別 第十二章 是非對錯

柴紹做事向來利落,待得李淵向建成交代了事情,回頭來到客院時,他早已洗去一路風塵,換了身青色束袖長袍,看去愈發英朗幹練。

李淵心裡已沒把他當外人,打量了幾眼暗暗點頭,笑了笑道:「正想問問大郎你這邊還缺些什麼,你竟已經收拾清爽了。」

柴紹沒想到李淵會這麼快過來,忙抱手行禮:「多謝國公體恤,這邊一切齊備,國公可是有什麼吩咐?」

李淵自然有一肚子的吩咐,只是眼下還不好提及,只能含糊道:「我就是來瞧瞧大郎準備得如何,我那邊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這就去內院給拙荊點上一炷香,再瞧瞧三郎可是好些了,最多再過半個時辰,咱們就出發。」

柴紹聽得心裡一動,忙道:「若是如此,小子可否隨國公一道去拜祭夫人,探望三郎?」

李淵見他領會得快,心裡愈發滿意,面上卻是搖頭:「不必不必!大郎日夜兼程了這些日子,回頭還要長途奔勞,正該歇息片刻,三郎不過是老毛病犯了,不打緊。」

柴紹自是堅持要去,李淵又推讓了一番,這才一面拈著鬍鬚嘆道:「大郎何必如此客氣!」一面和顏悅色地帶著柴紹來到停靈的主院,對著靈座默念:「阿竇,你看,人我都給你帶來了,你就放心吧。這小子看著粗疏,還算識趣,配三娘雖還差些,不過你覺得他好,那我自然是聽你的。阿竇,待會兒我就要帶他去遼東了,但願一切也都如你所料,咱們全家能有個退步抽身的餘地……」

柴紹也端端正正地向靈座拜祭了一番,他這些日子也並不覺得自己格外惦記著誰,但在這院子里一站,心裡卻難以抑制地翻上來無數念頭:母親去世,弟弟病倒,三娘這些日子一定很難過吧?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李淵心裡有事,絮絮地念了許久才又想起柴紹,回頭一看,卻見他也是臉色沉凝,目帶憂戚,並無半分不耐之色,心裡的七分滿意終於變成了十分,上前拍拍他的肩頭,長嘆了一聲:「走吧。」

他帶著柴紹一路往凌雲的院子而去,嘴裡便道:「三郎今日臉色有些不好。你也知道,三娘待他最是體貼周到,因怕他辛苦,便先讓他到自己院子歇息片刻,等醫師看過再說,如今他們想來都還在那裡。今日情形不同,咱們也就不講那些虛禮了。」他心裡既已認可了柴紹,自是少不得要拐彎抹角地誇誇凌雲。

原來是要去凌雲的院子?柴紹心頭不由一跳,抬頭看著道路的盡頭的院門,順口便道:「三娘待三郎的確細心周到。」

李淵忍不住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我家三娘就是直爽了些,性子其實再溫柔敦厚不過,她不但待三郎好,待其他兄弟姊妹也是一樣友愛,處處體貼照顧,從沒跟他們紅過臉……」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前頭那小院里傳來一聲驚叫,有人從院門裡被直接推了出來,大概是那一推的力道太大,他雖是退後了好幾步,卻還是坐倒在地;緊接著從門內又飛出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直接落在了之前那人的身上,兩人頓時摔成了一團。

一個高挑的身影這才一步步地走了出來,聲音也是一字字的宛如刻冰鑿雪:「你們,都給我走遠點。若是再讓我聽到他胡說八道,我會讓他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李淵不由揉了揉眼睛,他到底瞧見什麼了?他剛剛誇讚過「溫柔敦厚」「友愛手足」的凌雲,居然直接把建成和元吉扔出了院子,還放下了這樣的狠話!

柴紹心頭也是一凜,眼前的凌雲眼神冰冷,氣勢凌人,整個人看起來竟有些陌生了。

李淵回過神來,好不尷尬地看了柴紹一眼,見他果然神情怔忪,心裡不由暗暗叫苦。他忙走上幾步,沉聲喝道:「這是怎麼回事!四郎又亂說什麼了,把阿姊氣成這樣!三娘,就算四郎不對,你怎能把他們這麼往外趕呢?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凌雲抬眸瞧見李淵和柴紹,也有些意外。她心裡自是憤怒之極,卻一個字都不想再提剛才的事,欠身行禮後還是答道:「阿耶不如去問問長兄。」

李建成此時也是羞惱到了極點。身為隴西子弟,他也是打小練習拳腳騎射,身手雖不算如何出眾,至少不會比同輩差多少,誰知到了妹妹的手裡,居然是毫無還手之力,被她直接拖到門口,推了出來,還讓父親和柴大郎看了個正著!

再看看懷裡的元吉,他更是差點紅了眼——元吉臉色慘白,滿眼是淚,捂著脖子說不出話來,指縫裡依稀可見一圈紅印,正是剛才被凌雲掐著脖子扔出來時留下的。她若是用力再大些,豈不是會把元吉的脖子折斷?是了,她說了的,元吉若是再敢冒犯玄霸,她會讓元吉一輩子都再也開不了口!

她怎能這麼做?她怎能這麼對待元吉?

李淵此時已走到兩人跟前,瞧見元吉的模樣也吃了一驚:這小子最是大膽頑劣,永遠都是滿臉桀驁,如今居然被嚇出這麼一副鵪鶉模樣!凌雲對自家兄弟出手怎麼也能這麼狠辣?他忍不住追問道:「大郎,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建成抱著元吉霍然起身,看著凌雲冷冷地道:「還能有什麼事?不過是三胡胡言亂語,冒犯到了三郎,三娘如此英雄了得,對幼弟下個死手又有何難!」

李淵瞧著元吉脖子上的紅痕,眉頭不由越皺越緊:「三娘,三胡還小,有什麼事不能好好教他,何必如此嚇唬你弟弟?」

教他?長兄也說要教他,結果呢?凌雲看了元吉一眼,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剛才變本加厲的惡毒模樣,他分明就是故意要讓玄霸聽見,他是故意要玄霸……心頭的怒火頓時騰地又燒了起來,她的聲音也愈發冰寒刺骨:「我教不了他,我也沒他這樣的弟弟!」

這一下,便是李淵的臉上也掛不住了,他適才還在對柴紹口口聲聲說凌雲如何友愛手足,轉眼間她就鬧了這麼一出!

看著凌雲,他徹底沉下了臉:「什麼叫沒他這樣的弟弟?這也是你做姊姊的能說出口的話!再說大郎還是長兄,你怎麼能對長兄動手?不管四郎犯了什麼錯,你這麼動手便是不對,什麼事能比手足和睦要緊?你還不趕緊過來,跟大郎四郎好好道個歉,下不為例!」

道歉?一個幸災樂禍說玄霸是短命鬼,還生怕玄霸自己不知道的弟弟,一個不但不阻止他,還說這話也沒說錯的兄長,她要向這麼兩個人道歉?凌雲胸中的怒氣再也壓制不住,冷冷地瞧著建成和元吉,一字字道:「我沒什麼可道歉的!若有下次,我也絕不會如此客氣!」今日她不過是讓元吉這兩三天說出話而已,若有下次,她會讓他一輩子都不敢忘記這教訓!

李淵聽得忍無可忍,指著凌雲怒道:「你放肆!」

柴紹心知不好,忙上前對李淵道:「國公息怒,三娘子自來不是任性妄為之人,她如此行事,想來自有緣故,貴府四郎到底說了什麼,國公還是要先問個清楚才好。」說完又對凌雲道,「三娘,到底出了什麼事,你還是先如實稟報給國公,這麼一味倔強下去,豈不是讓國公傷心?」

他的語氣著實誠懇,凌雲怔了一下,心知他是一片好意,但是元吉那些話,那些惡毒的字眼……她怎麼可能複述得出來?

李淵原本就在氣頭上,見凌雲依舊沉默不語,自是愈發惱火:「你不是說三胡在胡說八道么?那你倒說說看,他胡說八道些什麼了?再說就算三胡他胡言亂語了,你也不該如此嚇唬於他,更不該對大郎動手,他是你的長兄,你還有沒有一點長幼尊卑了?還知不知道一點孝悌之道?」

世民此時也已走到了門外,聞言忙道:「阿耶息怒,阿姊也是被四郎氣急了,適才四郎的確說了好些不該說的話,阿姊先前也只是不許他再說,他卻變本加厲,阿姊一急之下才把他扔出來的。」

李淵怒道:「那好,你來說說,三胡他到底說了什麼,會氣得你姊姊下這樣的狠手;還有,就算三胡出言不遜,她為何又要對大郎動手?不敬兄長,不護弟妹,我們李家有這樣的規矩?」

世民不由一呆,瞧了柴紹一眼,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元吉的那些話,實在太不好聽,而且說出來也有損阿娘的名聲,他總不能讓外人知道,阿娘是因為玄霸短命才把他放到外頭的吧?至於建成,他也沒聽清建成到底對阿姊說了什麼,就瞧見阿姊突然暴怒,把他們倆一手一個地扔了出去……

李淵見世民如此,心裡卻是漸漸地涼了下去。他自然知道,這幾個孩子的關係並不好,世民和凌雲玄霸算是一撥,建成元吉算是一撥,如今世民這麼欲言又止的,顯然是想幫凌雲說話卻找不到理由——他以為他們在靈座前的那次紛爭只是偶然,原來背地裡,他們的關係竟早已到了這樣水火不容的程度!不行,他絕不能讓事情這麼發展下去,就算硬扭,他也得把事情給扭過來!

轉頭看著凌雲,他的語氣里已是多了幾分沉痛:「三娘,你知不知道,你阿娘臨死前心心念念惦記著你,就怕你日後過得不好,我也覺得你比其他兄弟姊妹都貼心,都可靠,所以才會把家裡的大事交到你的手上。結果你呢?今日你能因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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