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劍指涿郡 第二十八章 如此賭約

趙郡地勢平坦,沿驛路往北,幾乎是一馬平川,加上有人領路,暢通無阻,凌雲等人縱然沒有催馬疾馳,不過一個時辰之後,趙郡郡治所在的平棘城便已是遙遙在望。

眼見著前頭已是洨水河,一道微拱的石橋如同長虹般橫跨兩岸,領路的年輕盜匪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轉頭道:「過了這石橋,往北五里就是郡城,我們大當家的應該就在附近了。」

凌雲向他點了點頭:「有勞。」

她的話說得雖是客氣,神色卻依舊冷峻沉凝,整個人看去就如她背後的那柄長刀,雖未出鞘,卻自有一股寒氣逼人。領路者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已變得有些乾澀,心頭也是咚地一跳:這人到底是個什麼路數?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大的煞氣!

之前凌雲聲稱要用這九匹千金駿馬為注,跟他們大當家的在騎射上比個高低時,他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當即讓人快馬報信,告訴大當家的,有毛頭小子送馬上門;然而當他領著人走了這一路之後,這份好笑竟在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忐忑:難不成這位李三郎還真能……不,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一定是!

他斷然壓下了心頭的疑慮,卻愈發覺得馬鞍上彷彿生出了毛刺,初升的日頭也分外燥熱……好在前頭很快就傳來了馬蹄聲,被他派去報信的那位少年匪徒已是飛馳而回,還未過橋便大聲叫道:「大哥,大當家的就在前頭,就在前頭!」

領路的盜匪心裡一松,隨即又提了起來,腦中念頭急轉,回頭笑道:「李郎君,在下有事先行一步,接下來便由小乙來為各位領路。」說完一催坐騎奔上了石橋,在橋上和那小乙低聲說了幾句,這才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良叔心裡早已七上八下了一路,此時見匪徒離開,忙催馬上來,低聲問道:「三娘子,你當真要去跟這些盜賊們比武?這些匪徒窮凶極惡,會不會設下圈套?再說這事日後要是傳將出去……」

凌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那良叔可有更好的主意?」

良叔頓時答不上話來了。他心裡自然也知道,這幫馬匪人多馬快,十分難纏,他們很難像之前那樣仗著寶刀駿馬,殺開一條血路後便能揚長而去;但三娘這麼做,卻也太荒唐了吧?

玄霸見他糾結,忙笑道:「良叔放心,阿姊她絕不會輸給這幫人。」

良叔急道:「可這幫人萬一言而無信呢?咱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這種事自然也不是沒有可能,凌雲想了想正要解釋,一旁的何潘仁已笑了起來:「良叔不必擔憂,這些盜匪對外人固然兇狠狡詐,不擇手段,但對著同道中人,倒是比尋常人更講究名聲信義。三娘這般光明正大地前去比武,他們就算裝,也要裝出個公平較量、認賭服輸的模樣來,不然手下人怎敢繼續跟著他們刀口舔血?至於認輸之後會不會暗地搗鬼,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無論如何,總比等著他們來搶的好。」

良叔知道這話在理,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么?」自家娘子,如今怎麼就成了這些盜匪的同道中人?還是什麼長安第一好漢,這要是說出去……

何潘仁悠然道:「在我們塞外,商隊若是遇上了餓極了的狼群,便只能化身虎豹,獵殺頭狼,不然被它們當做牛羊一路追堵撕咬,最後斷然是沒什麼好下場的。如今咱們不與頭狼相搏,便要被群狼追咬,就看良叔怎麼選了。」

良叔怔了怔,到底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何大薩寶說的是。」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明明他是來接郎君娘子,是來保護他們安全的,如今所有的事卻要三娘這麼個小娘子來一力承擔,他倒成了一個無用的累贅!

凌雲也忍不住也轉頭瞧了何潘仁一眼:他怎麼知道自己是這麼想的?目光掃處,卻見何潘仁也正在看著自己,目光深邃得幾乎有些異樣,她的心頭頓時狐疑了起來:他這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他又在算計著什麼了?

何潘仁被她看得一怔,隨即便垂下了眼帘,嘴角露出了一絲似嘲似謔的笑意,卻一個字都沒有再說了。

凌雲愈發納悶,但此時已到橋邊,她也只能丟開思緒,一馬當先上了石橋,只見這橋的橋面也修得甚是平整寬闊,兩邊的石欄上都雕刻著石獅,兩兩相對,栩栩如生。

之前去報信的那位小乙早已等在橋上,見凌雲上橋,他也撥轉了馬頭,在前面引路,只是速度著實算不得快。好在那位鄭大當家離得已是不遠,眾人不緊不慢地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眼前便出現了一彪人馬,帶頭的是位圓臉長眉的中年漢子,騎在一頭通體漆黑的大馬上,身邊還跟著個年輕人,跟他的相貌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之前領路的那位匪首則站在了兩人的身後。

凌雲心知這就是鄭家父子,當下上前幾步,抱手行禮:「長安李三郎,見過飛狐徑兩位當家。」

那鄭大當家也在打量著他們這一行人——這些馬果然都一等一的駿馬良駒,可是,這些騎馬的人,到底哪個才是李三郎?

他越看越覺得納悶:領頭的少年年紀太小了,後頭這男子模樣太艷了……他的目光轉了一圈,到底還是落在了凌雲身上。見她果然上來行禮,這才長笑一聲:「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鄭某早就聽聞過長安李三郎的名頭,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他聽說過自己?凌雲微覺意外,想了想才答道:「鄭大當家謬讚了,在下生性愚鈍,當不得英雄之名,唯有習武之志,未曾或忘,聽聞太行山的各路英雄里,沈老前輩的刀劍和鄭大當家的騎射,可謂冠絕天下,今日冒昧前來,還望大當家的不吝賜教。」

鄭大當家拈了拈鬍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又深了些:這位李三郎年紀雖小,倒是有點眼光!他對自己的騎射功夫自是信心十足,卻更知道沈英的功夫才叫深不可測,如今聽到凌雲將他們的名字相提並論,聽著倒是比平日單誇他的那些說法更加順耳。當下也笑道:「你可是已經領教過沈當家的刀劍拳腳了?」

凌雲搖了搖頭:「在下來得不巧,無福領教,只跟他們的那位向當家過了幾招。」

向老三?那也是個棘手的人物,一把環首刀用得尤其出色,這位李三郎既然能來到這裡,想必是贏了那向老三的。鄭大當家打量著凌雲,暗暗點頭:「卻不知兩位到底過了幾招?」

凌雲沉默片刻,決定實話實說:「一招。僥倖而已。」

鄭大當家的笑臉頓時一僵,他身後的鄭大郎更是響亮地冷笑了一聲——他也算交遊廣闊,之前便聽人提過長安李三郎,說他如何狠辣果決、神出鬼沒;剛才那領路的又是快馬加鞭而來,提醒他們說,這李三郎雖然口氣狂妄,氣度卻極為沉穩,不可小視!他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沒想到來的卻是這樣一個小白臉,綳著臉時還能嚇唬嚇唬人,這一開口,簡直是胡扯到沒邊了!那向老三他又不是不認識,刀法在八百里太行山裡已是難有敵手,他說能勝過向老三也就罷了,居然還說是一招制勝,這李三郎,實在也太敢吹了!

他越想越覺得可笑,忍不住道:「李三郎的嘴上工夫果真了得,不愧是長安第一好漢!」

鄭大當家自然也是滿心的不信,不過瞧著凌雲等人騎著的駿馬,心裡倒是一喜:李三郎是胡吹大氣又如何?這幾匹馬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千金良馬,如今他們又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己難道還要怕他?聽到兒子開口嘲諷,他忙道了聲「大郎休得無禮。」自己則笑道,「聽屬下說,三郎此來是想跟老夫切磋一下這騎射上的技藝,不知是也不是?」

凌雲自是點頭:「正是,在下冒昧打擾,若是技不如人,這九匹駿馬,便算是今日的賠罪。」

鄭大當家的心裡一松,險些就要點頭說聲好,到底還是想起了一事,暗叫一聲「好險」,這才斂容正色問道:「那三郎你若是贏了,又想要什麼彩頭?」

凌雲毫不猶豫道:「我想向大當家的借一個人。」

鄭大當家原本心裡就有些提防了: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李三郎從天而降,又拿來了自家最喜愛的駿馬,莫不是有什麼圖謀?聽到這一句,他更是心頭一凜:「不知三郎想借誰?」

凌雲淡淡地道:「任憑大當家的安排,只要熟悉這邊的道路人頭,能帶我儘快與各路英雄會面就好,最多三日,我便會讓他回來。」

鄭大當家不由一怔,這李三郎是什麼意思?他輸了,這九匹價值千金的駿馬就歸自己,他贏了,自己隨便借一個手下給他用三天就好?這算什麼賭注?不……不對,這位李三郎只怕根本就沒想過他會輸,所以才會開出這麼一個漫不經心的條件來!

瞧著凌雲白凈俊秀的面孔,他簡直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點頭便說了個「好」字,正要再往下說,他身後的鄭大郎也已反應了過來,頓時愈發怒不可遏:「阿爺,李三郎既然如此豪氣,兒子願去領教領教他的功夫!」

讓大郎去?鄭大當家心裡一動,他當然想好好教訓一下這位狂妄的長安少年,但對方的年紀實在太小,賭法又太過兒戲,自己真的上去跟他比試,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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