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劍指涿郡 第二十五章 代價幾何

前頭就是飛狐徑鄭家的地盤了?

眾人心裡都是一驚,良叔詫異道:「他們不應該是在北邊么?」今日凌雲已經跟大家簡單地說了說這一路上盤踞的幾撥盜匪,鄭家自然也在其中,但那飛狐徑乃是橫穿太行山脈的八徑之一,直通緊挨著涿郡的上谷郡,應是此行的最後一關才對,怎麼這幫馬匪會提前出現了幾百里?

此事凌雲也曾反覆盤問過吳四,此時便解釋道:「他們是和清河張家換了地盤。畢竟這邊地形平坦,道路四通,更利於馬隊來往賓士;而眼下只有北邊的客商還能源源不絕,自然要留給帶頭的張家。」

這話倒也有理,良叔卻依舊有些不解:「但北邊離涿郡也最近,如今聖人兵發遼東,各地守備難免空虛,唯有涿郡的駐兵比平日更多了數倍,領兵的郭留守也是精明強幹之人,一旦發現有盜匪截斷商路糧路,斷然不會聽之任之,他們就一點都不怕么?」

何潘仁一聽便笑了起來:「世上凡事總有代價,想吃下最肥的肉,自然要抗住最利的刀,不然拿什麼來服眾?聽吳四說,那清河張家人多勢眾,做事果敢狠辣,這次領頭的朱麻子尤其兇橫,他們這些人瞧著都膽寒,想來是不怕官兵的。」

良叔長嘆一聲,點頭不語,凌雲聽得心裡也是一動:可不是凡事都有代價么?這幾匹駿馬帶給了他們那麼多的便利,從明日起卻不得不因此而面對鄭家的圍追堵截,這大概就是他們要付出代價吧……

說話間,阿力已上去拍響了驛舍的門環,誰知過了好半晌,門內才傳出一個微微發顫的蒼老聲音:「不知外頭是哪路的好漢?我們這裡可是一匹馬一顆糧都沒有了!」

眾人頓時都變了臉色,阿力忙大聲道:「我等乃衛尉寺差役,前往涿郡辦事,有符證公文為憑,還請老丈趕緊開門!」

裡頭靜了下來,過得片刻,從圍牆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張老人的面孔。良叔早已拿了銅符在手,此時便高高地舉了起來。那人眯著眼瞧了幾眼,終於點了點頭。驛舍的大門這才「轟」地打開,一個駝背的老吏忙不迭地催著眾人快快進來,待到最後一匹馬進了門檻,又「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之前在牆上探頭的那人這才上來跟良叔見禮。原來此人就是驛長,自稱姓劉,此時瞧著年紀也不算太大,只是頭髮已白了大半,之前只露了半張臉時,看著便像是十足的老人了。

得知眾人是從長安而來,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那諸位豈不是前幾日才離開洛陽?那邊到底如何了?」

良叔搖頭道:「我們也不大清楚,只是當時各個關卡都比平日查得嚴,臨清關更是幾乎封了關,我們也是出關後才聽說,似乎洛陽那邊有兵士因失期而作亂。」

驛長怔了怔,追問道:「就是因為有兵士失期作亂?難不成叛兵的人數極多?不然這兩日盜匪怎麼會變得如此猖獗,似乎斷定沒人能管得了他們似的!」

這話問得倒是句句都在要害,良叔卻一句也無法回答,只能道:「我等也只是聽到傳言,並不知道具體情形。不過這一路的確已是盜匪橫行,我們出關後沒多久就遇到了劫匪,越往北走,匪徒人數便越多。聽驛長適才的說法,你們這裡難不成也被盜匪劫掠過了?」

劉驛長苦笑道:「可不是么,還不止一撥!昨日一早從北邊來了幫馬匪,各個人高馬壯,衝進來之後便直奔馬廄,把所有的好馬都挑走了,又逼著落腳的官人們交了金銀盤纏。那時我還當他們是偶然過路的,趕緊讓人去內丘和柏鄉報信,結果到如今都沒個迴音。這也罷了,今日午後,從南邊竟是先後又來了兩幫盜匪,愈發窮凶極惡,把驛舍從裡到外都搜颳了一遍,連米面被褥都沒放過,還傷了我們好幾個人。我瞧這勢頭實在不對,便讓驛舍里能走的人都走了。」

玄霸忍不住問道:「那老丈為何沒走?萬一再來盜匪又如何是好?」

劉驛長勉強笑了笑,神色愈發苦澀:「我身為驛長,讓人搶了馬匹物件,已是大罪,若棄驛而逃,只怕連家人都要被牽連。如今留在驛舍的也沒幾個人了,不是老,便是傷,出去只怕也活不成,我們原想著緊閉門戶,看能不能熬到官兵掃平匪患,如今看來……」他嘆了口氣,黯然低下了頭來。

眾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聽這驛長的描述,那第一撥盜匪顯然是鄭家人,他們愛馬如命,過來後便先把附近各個驛舍的馬廄都掃蕩了一遍;至於後頭這兩撥,自然是那些小股的盜匪了,這兩日以來,路上的行商想來已被他們搶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自然就是這些驛舍邸店。待到驛舍邸店都被搜刮乾淨了,這條大驛道便算徹底中斷,至於這些驛長驛卒……當真是走也是死,留也是死!

良叔對此最是明白,卻也只能幹巴巴安慰道:「如今這條路上劫匪橫行,估計哪家驛舍都討不了好,原是怪不得你們,再說刑不罰眾,上官們自會考量。」

看門的老吏聞言忙點頭道:「正是正是,這天底下哪有不給人活路的道理?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遇到上官,還請多為我們驛長美言幾句,他當這驛長著實盡職得很。您瞧他的這頭髮,都是這兩日里生生給愁白的!」

驛長卻顯然知道良叔的話當不得真,摸摸自己的一頭亂髮,索性轉移了話題,「各位若要歇息,驛舍裡頭倒是還有幾間屋子能住人,柴火清水也都管夠,各位請跟我來。」說完又招呼老吏幫著阿祖帶馬去馬廄。

那老吏這才注意到這幾匹駿馬,脫口驚嘆了一聲,驛長聞聲回頭瞧了兩眼,也忍不住道:「諸位若要繼續往北走,這些馬只怕……」說到這裡,他也意識到,眼前這些人跟自己一樣,都是別無選擇,當下嘆了口氣,打住了話頭。

他給眾人安排的院子離灶房不遠,院里堆了不少柴火,屋舍陳設也頗顯陳舊,顯見是驛舍灶上的人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正因如此,盜匪們似乎也沒什麼興趣,院門雖有踢開的痕迹,裡頭的東西卻沒怎麼動過,略一收拾便能歇息。

小七洗了洗頭臉,便興沖沖地跑到灶房準備做飯,這才發現裡頭竟然當真是被掃蕩一空了,除了腌著的兩罈子菜,就連鹽巴醬料都沒剩下。

她嚇了一跳,忙回去跟凌雲形容了一番,「吃的真的都被搶光了!」偏偏他們今日忙著趕路,隨身帶的乾糧已吃了一半,剩下的最多夠應付今晚,難不成明天他們要餓著肚子去對付那幫馬匪?何況他們過來時就發現,離這裡不遠的內丘縣城未到日落便已關門,保不齊是知道盜匪橫行,不敢開城了;若趙郡也是如此……小七不由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顆心跟那灶台一樣,涼透了。

驛長的臉色卻比小七更加愁苦:「可不是搶光了!今日來的那兩撥人就如蝗蟲一般,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若不是這院子太破舊,只怕席褥也會被他們搬光。」

何潘仁從外頭轉了一圈回來,正好聽到驛長這句話,不知想到什麼,他微微地笑了起來,眼角又勾起了一道細長的弧度。

凌雲卻沒瞧見他的這個笑容,只是沖小七搖了搖頭,她剛才已私下問過良叔,這些留在驛舍的人當真是進退無路,舍驛而逃,那是跟逃兵一樣的死罪,但留守空驛,又能熬多久?就算還有些糧食剩下又如何?自己根本幫不了這些人,難不成還要同他們爭搶口糧?

瞧著驛長那花白的頭髮,她心裡一陣發悶,想了想還是問道:「劉驛長,你們那幾個傷者情況如何?我這裡還有些藥膏,或許能用上。」

驛長頓時怔住了,回過神後才手忙腳亂地作揖不絕:「我先替他們謝過郎君!」

凌雲擺手道了句不必,轉身便拿了藥膏,讓驛長帶路,誰知還沒出門,何潘仁也拿著兩個小小的銀盒跟了上來:「三娘留步,我也有些藥粉,能治些頭疼腦熱,說不定也能用上,不如一道去看看?」凌雲瞧著他的笑臉,心頭微覺納悶,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驛長帶著他們穿過了整個花園,來到最後面的倒座房。只見那裡頭的床上、榻上果然躺了四五個傷員,頭上身上都有大片血跡,卻只是胡亂包紮了一下。見他們進來,有人掙紮起身,有人卻是一動不動。

畢竟是炎炎夏日,屋舍里,幾人身上的血腥和汗臭混成了一股污濁之極的氣味。驛長自己都下意識地掩了掩鼻,轉頭一看,卻見凌雲更是眉頭緊鎖,神色肅然。他的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他每日里迎來送往,自然看得出,這行人的身份絕不普通,凌雲更帶頭的那個,還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自己真真是糊塗了,人家客氣兩句,他怎麼真的就把貴人帶到了這種地方?

他越想越是心驚,正要謝罪,卻聽凌雲淡淡地道:「煩勞驛長去打盆乾淨的水來。」

啊?驛長呆了一下才明白的她的意思,有心謝絕,但瞧著她看過來的眼神,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飛奔了出去。

待得他端了清水進來,凌雲早已尋出一頂洗過未用的簾帳,撕成了布條,又挽起袖子洗凈了雙手,點頭示意驛長與何潘仁幫忙端燈照明,按住傷者,自己則逐一幫他們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動作竟是又快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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