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劍指涿郡 第二十四章 厚顏無恥

盜匪?

浪里蛟心頭一跳,險些沒將何潘仁一腳踹將出去,好在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他說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外頭的那幾個人——可他們看著實在也不像是同行啊!

他疑惑地瞧了何潘仁一眼,卻見這位年輕貌美的胡商也在眼巴巴地瞧著自己,一雙黑水晶般明澈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信賴期盼,倒像是在看著什麼救苦救難的菩薩。浪里蛟自來是殺人越貨,心腸如鐵,此時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問道:「你說誰是盜匪?」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何潘仁卻是手上一抖,驚恐地往外看了兩眼,這才低聲道:「他們都是盜匪,全都是盜匪!我可不敢欺瞞船主。這些人瞧著的確是不像,不然我也不會上了他們的惡當!船主您想想,您什麼時辰見過我等胡商會帶著這麼多人出來販馬?還男女老少都有,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瘋!」

何潘仁這話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卻越發顯得急切真誠,浪里蛟不由得點了點頭,沒錯,外頭那幾個人氣度各自不同,但都不像是販馬的,偏偏這胡人一瞧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商賈,兩下里根本就不像是一路人,原來這鬍子是被那幫人劫持了!難怪他這麼急著要上船,那些人卻是一臉的提防警惕……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目光雪亮,反應機敏,果然早就瞧出了端倪,但想想還是有些不解,「那這一路上你們又是怎麼過來的?」不是說洛陽那邊有逃兵造反,已經封關了么?那鬼崗的人也都不瞎,怎會平白放他們過來?

何潘仁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原是跟著族人一道過來賣馬的,誰知長安洛陽如今都空了半城,沒人出得起價,好容易才遇到那兩兄弟,當時他們打扮富貴,自稱是什麼國公府子弟,出手就給了兩百定金,又帶我去了個極為氣派的宅子,說是以宅子奴婢為抵押,讓我把馬送到涿郡那邊去。我想著他們這般身份,總不能坑了我,這才應了下來。」

浪里蛟聽得好笑——這不是他們江湖上最常用的路數么,身份是編的,宅子奴婢是借的,難得那兩兄弟的模樣氣度的確出眾,這才把胡商們也哄得團團轉。

何潘仁似乎也想到了這點,長長地嘆了口氣:「船主有所不知,那兩兄弟生得貴氣,又有丫鬟小廝管家相隨,就連過關時都有一套文書符證,沒人敢攔他們。因此,我這一路竟是一點疑心都沒起。直到昨日,我們在安陽城外遇到了一幫劫匪,他們把領頭的兩個捉了,後來又來了個上年紀的婦人,身手十分了得,兩邊僵持不下,便開始討價還價,我這才發現事情不對!」

浪里蛟也是越聽越覺心驚,忍不住問道:「如何不對了?」

何潘仁心有餘悸地往外瞧了瞧,這才接著道:「他們說了幾句我根本聽不懂的話,兩下竟然就罷了手,躲到一邊說話去了。我好奇之下悄悄摸過去聽了兩句,這才知道,他們竟然也是盜匪!那兩兄弟是受雇於一個什麼將軍,因為此次斷絕道路的事,要把這幾匹馬送到北邊什麼狐狸精的正家去,說他家最是愛馬如命,定然會滿意這次的報酬……」

浪里蛟聽得直愣神,狐狸精的正家?這是哪一家?聽到「愛馬如命」這幾個字才猛然醒悟過來:「你聽到的可是飛狐徑的鄭家?」

何潘仁點頭不迭,滿眼崇拜地瞧著浪里蛟道:「對對對,是飛狐精,不是狐狸精,是我記錯了,船主真真了得,一聽就知道我說得不對!」

浪里蛟心裡受用,面上卻只是「哼」了一聲:他們這幾幫人里,唯有飛狐徑的鄭家人以愛馬著稱,自然就是他們家了。此次割據驛道的事,原是他們一力主張的,所佔地盤更是僅次於清河張家,原來背後還有個什麼將軍在搗鬼!

他有心要問,瞧瞧何潘仁這張帶著傻氣的漂亮面孔,心知大概也問不出什麼來——都說胡商多詐,這個卻明顯是個傻的,若不是自己還算機智,誰能聽得懂他的這些鬼話?當下也只能問道:「後來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何潘仁滿面苦惱地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兩兄弟後來也沒說什麼,只反覆要那婦人保密,說他們這次的事不能外傳,就是鄭家都不知道,他們只能以馬販的身份繼續北上。那老婦人似乎不大甘心,但兩個手下都在他們兄弟手裡,最後才不得不應了……」

他們的事不能外傳,只能以馬販的身份繼續北上?浪里蛟心裡不由一動,也就是說,如今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就連鄭家都不一定清楚,那鬼崗的幾個寨主又都吃了他們的大虧,自己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人處理乾淨了,那九匹價值千金的駿馬,豈不就都是他的了!

想到外頭那一匹匹神駿的大宛良馬,他心裡頓時轟地熱了起來,思量片刻便和顏悅色地向何潘仁問道:「你說了這麼多,可是想讓我幫你擺脫那幾個人?」

何潘仁忙用力點頭:「正是!船主來往江上,操縱舟船定是好手,您能不能想個辦法,把那些人都趕到水裡去?也不必去管那幾匹馬了,大不了讓這些馬都一道掉入河裡陪葬,也不算得什麼,橫豎只要留得命在,多少馬多少錢我總是能掙得回來。」

浪里蛟頓時沉了臉:讓這些駿馬去給那些人陪葬?這胡商是瘋了吧!剛才他們上船時他就習慣性地仔細瞧過了,這些人身上分明沒帶什麼金銀重物,也只有這幾匹馬還算值錢,若是不能保住幾匹駿馬,他又何必白費力氣?但如果不在船上動手,放他們到了岸上,這些人顯然工夫不弱,動起手還真不一定結果如何……他越想越覺得怎麼做都不對,臉色自然也愈發陰沉起來。

何潘仁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冷氣,悄悄地鬆手退後了一步。浪里蛟自是有所察覺,心裡念頭一轉,淡淡地道:「可若是沒了這幾匹馬,從這裡回洛陽有好幾百里地,還有劫匪關卡攔路,你準備如何回去?我的船可送不了你。」

何潘仁頓時一呆,想了半日,滿臉都是糾結:「船主有所不知,這些馬在水上動輒發瘋,那些人如今又不肯離開半步,若要收拾他們,實在沒法避開這幾匹馬,除非能想個法子把他們和這些馬分開……」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對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其實這也不是不行,做起來比這更簡單百倍,只是不能是在船上了,而且還要麻煩船主再指點指點我……」

浪里蛟忙道:「什麼法子,你且說說看。」

何潘仁上前一步,低聲道:「我的馬只是怕水,到了陸上卻極聽我那僕人的話,平日住宿打尖時,也都是我那僕人在伺候它們。如今天氣這麼熱,下了船之後,他們趕路時總得找個竹棚里喝口水歇口氣吧?如今他們對我也還沒起什麼疑心,到時我只要找個機會出來,和我的僕人騎馬就跑,他們難道還能追得上來?只是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聽說這路上劫匪還多,實在是不知該跑到哪裡落腳才好。船主若能指點一二,我願拿出一半的馬來酬謝船主!」

浪里蛟心裡不由一喜,這麼做,自然是簡單可行,而且這樣一來,他只要指好地方,就可以輕輕鬆鬆地等著這胡人帶著馬來自投羅網了;就算日後事發,也是那些人做事不夠嚴密,讓這胡人帶馬逃走了,說到哪裡去,都不能算他浪里蛟不講義氣!

他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實在是好,臉上卻故意露出了幾分躊躇:「酬謝不酬謝的且不必說,只是大家萍水相逢,你這胡人,為何要把這些事情都指望在我的身上?」

何潘仁臉上一紅,誠誠懇懇答道:「今日是我冒昧了。不過昨日我聽那女劫匪說過,這橋是她拆的,這邊的船家也都被她拿住了,沒人敢渡人過河,讓我們自己去想辦法。今日我們過來一看,果然如此,等了半日,也唯有船主敢來招呼我等。如此看來,船主跟劫匪們自然不會是一家的。我常聽人說,你們中原人里有大奸大惡之徒,也有古道熱腸的好漢子,那些匪徒們自然都是奸惡之徒,而船主就是那熱心腸的好漢,我為何不能相信船主?」

浪里蛟聽得目瞪口呆,卻又忍不住地好笑,索性伸手拍了拍何潘仁的肩頭:「也罷,你既然如此信任於我,那我就幫你這一回,倒也不必說什麼拿一半的馬來酬謝的話。」因為所有的馬,他都要了!至於這主僕倆嘛,可惜得很,事關重大,卻是不能留了!

何潘仁自是喜形於色,卻又堅持要送。浪里蛟幾乎有些憐憫地瞧了他一眼,到底沒再堅持,只是跟他約定,自己會讓人在前頭接應他,他若能逃出來,立刻往回跑就成了,自己會接他上船,再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兩人商議完畢,都是如釋重負,滿心歡喜。何潘仁感恩不絕,戀戀不捨,只是怕呆得太久,讓外頭的人起了疑心,才不得不起身離開,出門前猶自回頭道:「船主,我會盡量走得遠些再跑,省得他們找回到這裡來,不過你可一定要記得咱們的約定,一定要這裡等著我!」

浪里蛟自是點頭,待得何潘仁一走,他便立刻叫了心腹手下過來,吩咐他趕緊上岸去跟老大老三稟明情況,這一路上都不用再對這行人動手,省得打草驚蛇,且等著那胡商自己帶著馬離開就好。

心腹一聲得令,從船上丟下舢板,飛也似的划到岸邊報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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