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劍指涿郡 第十八章 廬山面目

自打走進這小院,方臉大漢便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底牌,他給了他們最好的條件,他們不可能有別的選擇!然而這一刻,面對著凌雲清冷的雙眸,這份篤定卻突然動搖了起來:他是不是……賭錯了?

他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回頭看一眼,卻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瞧著凌雲冷冷地問道:「不知郎君此言何意!」

凌雲卻是看著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不會把人就這麼交給你。」

隨著這句話,整個院子里的空氣都彷彿凝滯住了,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繃緊了心弦,就連何潘仁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意外。那漢子的臉更是眼見著就陰成了一塊方方正正的鍋底,好容易才壓下火氣,寒聲道:「郎君可要想清楚了,這世上,從來只有人投鼠忌器,卻沒聽說有人會為了保住老鼠把珠玉寶器也搭進去的!」

凌雲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閣下說的很是,閣下的兄弟還在我手裡,卻不知閣下會不會投鼠忌器?」

他居然敢威脅自己?方臉漢子頓時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冷笑道:「好,好得很,果然是少年英雄,只是我們兄弟都是賤命一條,萬萬沒法跟諸位相比,更沒法跟何公子相比,既然你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待他說完,凌雲「嗆」地一聲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長刀,刀鋒所向,正是這方臉漢子的心窩:「那又如何!」

她的聲音和刀光一樣清冷乾脆,方臉漢子縱然還隔了一丈多遠,卻也覺得心口發涼,寒毛倒豎,他不假思索地拔刀橫在了胸前,正要作勢揮擋。卻見凌雲刀鋒一轉,竟是直直地劈向了地面。她原是站在一條由青磚鋪成的小路上,刀光過後,那磚道上已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口齊整光滑,連碎屑都瞧不見半顆。

方臉漢子所有的怒火頓時都被這冰冷的刀光給澆滅了,他也是用刀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樣的刀痕意味著何等銳利的刀鋒,何等驚人的速度。看著依然氣定神閑的凌雲,他咬了咬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刀!不過郎君可別忘了,現在整個驛舍都在我的手裡,真要動起手來,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帶著他們安然離開!」

凌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動手?」說著她手上刀花一挽,將長刀橫在了身前。那刀光清如秋水,冷如寒冰,在清晨的天空下,彷彿比剛剛照進來的那縷陽光更加耀目。院子里的盜匪們頓時都看直了眼。

那方臉漢子更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這是……」這樣的刀,是所有用刀者的夢想,是他們願意用命來換的寶物!

凌雲的手指在刀背上輕輕划過,「此刀名為冷艷鋸,殺人飲血,所向無敵,如果閣下肯放過何公子,這把刀我會雙手奉上。」

這話一出,小魚不由驚呼了一聲,玄霸更是忍不住叫道「阿姊!」何潘仁也是霍然抬頭,看向了凌雲的背影,這身影修長挺直,如松如竹,絕不會輕易彎下,然而此時此刻,她分明已深深地彎下了腰去,將手裡的長刀輕輕放在了地上——她居然真的打算用這把刀,來換他這個人……何潘仁不由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不必了!」

只是此時卻沒人注意他們這些人的聲音了,所有的盜匪都在目不轉睛地瞧著這把雪亮的長刀。方臉漢子更是胸中滾燙,脫口問道:「此話當真?」

凌雲看著自己的刀,深深地嘆了口氣:「自然當真。我要保全家人,又不想背信棄義,也只能用這把刀來換一個情義雙全,還請閣下成全!」

方臉漢子左右看了兩眼,艱難地咽了好幾口唾沫,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寶刀雖好,卻是死物,比不得何公子萬金之軀。這買賣,我不做!」說到最後,他幾乎已嘶吼了起來。

凌雲多少有點意外:此人肯讓他們離開,顯然沒把那些駿馬放在眼裡,如今面對這樣一把人人夢寐以求的寶刀,居然也不肯改變主意,何潘仁的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竟比世間罕見的名馬寶刀更令這些山賊瘋狂?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了何潘仁。

何潘仁聽到那句「不行」時,心緒倒是平靜了下來。對上凌雲帶著疑惑的眼神,他心裡一聲嘆息,撫胸欠下身去:「多謝諸君的高情厚誼,請不必再為我耽誤時間,此事與各位無關,在下唯願各位一路平安,早日達成所願。」

凌雲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請恕我只能讓公子留下了。」

那方臉漢子多少鬆了口氣,但瞧見放在地上的長刀,心裡又是一陣悶痛酸楚;何潘仁也是垂眸笑了笑,正想開口,就聽凌雲道:「不過怎麼留,卻要由我來說了算!」

方臉漢子頓時一驚,警惕道:「由你說了算?那你先說說,他到底該怎麼留?」

凌雲想了想才道:「其一,我欠了何公子黃金千兩,眼下還無法償還,只能等到路上清平之後,再讓人攜金在此恭候,三月也好,半年也罷,只要你們送還何公子,他也安然無恙,這黃金千兩自然就歸各位所有了。」

方臉漢子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個好說,還有什麼?」不就是要用黃金千兩來保住何潘仁的命嗎?反正吃虧的又不是他。

凌雲道:「其二,各位手段高明,人多勢眾,從這裡到鄴城還有十幾里地,我想煩勞兩位當家一道送我們過去。」

方臉漢子斷然搖頭:「不成!」凌雲如此重視何潘仁,到時要是把他倆扣下來換人,那他今天不是白忙了一場?

凌雲奇道:「閣下適才不是說願意相送的嗎?」

方臉漢子不由語塞,他能說什麼呢?難道告訴凌雲,之前他雖聽人誇過凌雲的身手,卻沒當回事,覺得自己怎麼都比他強;但在看到這一刀之後,他已經半點把握也沒有了,如果再加上吳四那個讀書郎,簡直是送肉上門!他心裡暗暗發惱,只能又哼了一聲才道:「此一時彼一時,防人之心不可無。」

凌雲贊同道:「正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閣下如何能讓我相信,等你們拿住了何公子,我等又出了這院門,一路上沒有刀山火海在等著我們呢?」

方臉漢子無言以對,心裡不由煩躁起來:「你不信又待如何?」

凌雲也是眉頭緊皺,半晌才道:「不如這樣,我的人先走,吳當家陪我留下,待得他們平安到達鄴城,我家婢子再回來接我,屆時我自會告辭。如此一來,大家倒是都不用擔心。」

也就是說,她要扣著吳四留在這裡,知道自己的人都安全了,再放人,離開……方臉漢子想了想還是搖頭:「何必如此麻煩!」

凌雲倒也沒有堅持:「那你覺得該如何?」

方臉漢子啞然半晌,一股邪火騰地燒了起來:「這位郎君,你如此為難我等,到底意欲何為!」

凌雲的神色也冷了下來:「我意欲何為?今日我百般退讓,不過是為了保全家人!若是連這點保證都沒有,」她腳下一挑,地上的那柄長刀嗖地跳回了她的手中,「那我還不如這就跟閣下分個高低,不知閣下可願賜教?」

方臉漢子的臉頓時又黑了。一旁的吳四提心弔膽了半日,好容易見到一絲曙光,此時再也忍耐不住,銳聲道:「大哥,大哥我願意陪他在此等候消息,總強過讓大哥和這麼多兄弟再冒風險!」

方臉漢子心裡也知道,看來只能按凌雲的辦法做了。聽到吳四的叫喚,他煩躁地喝了聲:「你閉嘴!」轉身便指著小七道:「待會兒,只能由這位婢子前來報信!」

凌雲心裡微沉,到底還是點頭說了聲「好」。

她轉身走到小魚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幫我照顧好大家。」隨即便將吳四拎了起來,一把按在院中石墩上,自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手裡長刀嗆啷一聲插回了刀鞘,隨即便連刀帶鞘地拍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抬頭看著玄霸等人,她的語氣已是不容置疑:「走吧,到鄴城了再回來接我。」

玄霸心裡自是擔憂,卻也知道他們留下只是凌雲的負擔,當下只能輕聲道:「阿姊當心。」說完便帶著眾人快步走出了院子。

何潘仁依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了凌雲一眼,凌雲也神色淡淡地看向了他。他的心裡不由一虛,默然移開了視線。另一邊那方臉漢子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凌雲背上的刀鞘上,看得幾乎入了神。其餘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自然更是不敢做聲。

一時間,院子里變得靜悄悄的,唯有高樹上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彷彿是在奮力撕拉,要將那剛剛升起的日頭扯向空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外終於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小七飛一般地沖了進來:「娘子,娘子沒事吧?三郎他們都已經進了城,娘子若是無事,咱們這就離開!」

聽到這聲「娘子」,整個院子頓時騷動起來,人人都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剛才與他們對峙了這麼久的這位少年高手,居然是個小娘子。那方臉漢子又哼了一聲,不耐煩道:「這下你該放心了吧,還不趕緊走?」

凌雲緩緩起身,到底還是深深地看了何潘仁一眼,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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