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三十八章 一朝揭曉

馬車轆轆,很快就駛出了公主府的側門。看著那漸漸遠去的重栱飛檐、粉垣碧瓦。竇氏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了!」

凌雲想了想,搖頭道:「不可惜。」雖然五郎很好,比她想像的更好,尤其是今天,當他跪在大長公主面前據理力爭,就像螳臂當車一樣徒勞地努力維護著她,那個單薄而挺拔的背影,她這輩子大概都忘不掉了。然而這座府邸,這府里的生活,都太讓人窒息。她對大長公主說的那句「感恩不盡」的確是發自真心,並無太多嘲諷;就像此刻,她心裡的輕鬆,終究是多過傷感。

竇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頓時更想嘆氣了,忍了忍才正色道:「你真的明白,今後你會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局面?」

凌雲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已年滿十八,從今往後,驕悍狠辣之名必然人盡皆知,這兩年大概只能去鄉下『反省』,待風波平息才能嫁人,那時十有**只能給人做繼室……這些事,我在開口之前就都已經想明白了。」

她果然都想到了!竇氏心裡不由百感交集,到底也只能化成一聲長嘆:「無論如何,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急於求成,卻忘了這世上之事,從來都是欲速而不達,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最後卻讓你出頭擔下了這惡果。」

凌雲依舊搖頭:「這件事是我的婢子做的,自然該由我來承擔。何況我是李家女兒,只要李家安好,無論日後嫁誰都好,總歸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竇氏忍不住撇了凌雲一眼,心道:就算你不是李家女兒,就憑你武能打斷腿,文能氣死人,誰又能欺負了你去?不過這世上,有些事終究不是「沒人欺負」就能一筆帶過的……沉吟片刻,她還是開口道:「這一兩個月里,我會把事情盡量安排好,你若有什麼需要,也儘管跟家裡提。」

那就是說,等出了正月,辦完二郎的婚事,自己就該離開洛陽了。凌雲點了點頭,毫不猶豫道:「的確有兩件事要請母親成全,一是我那婢子小魚,此次的確是她行事魯莽,但她於我有大用,還望母親不要責罰於她,我會好好跟她分說明白,日後也會對她嚴加約束,絕不會讓她再出去闖禍了。」

竇氏皺眉道:「這不是闖禍不闖禍的事,這婢子的心性手段……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昨日她見過小魚救治阿錦的手段,也察覺到她頗有些奇特之處,當時只道她多半是跟三郎練過拳腳,又在鄉下野慣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是這般果斷狠辣的角色!

凌雲早已打好了腹稿,當下坦然道:「小魚打小就流落江湖,被三郎揀了回來,後來我和三郎一道習武,師傅說她根骨奇特,便一起教了。阿娘,小魚的氣性是大了點,品性其實不壞。就是這次的事,也是我急於脫身,讓她放手去做的,她大約理會錯了,這才做得過了頭。」

就是這樣?竇氏心裡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不對,但凌雲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這些事情到底遠遠超出她的見識範圍,她想來想去都不得其解,再想想小魚的確還有大用,當下也只能皺眉道:「這小魚不光是野性太重,還有點邪氣,若是不能嚴加約束,日後必成大患。你可千萬要記住了!」

凌雲忙點頭保證:「我知道,絕不會有下回了!」心裡卻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她當然沒有撒謊,只是沒有說出全部實話而已,母親眼光倒是極准,小魚自然是邪氣的。好在母親不懂這些,到底還是讓她矇混過去了!只是比起小魚的事情來,倒是另一件事……

她正猶豫如何開口,就聽竇氏問道:「還有就是三郎的事吧?」

凌雲心裡一緊,忙神色鄭重地道:「是。日後我是不能留在洛陽了,但我想讓三郎留下。阿娘,三郎如今的身子……你就讓他留在家裡吧!」

竇氏看著她,神色變得有些複雜:「我知道,但我還不能答應你。」

凌雲不由直起了身子:「為什麼?難道母親還怕他妨克了二郎?」

竇氏臉色頓時一冷:「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問你,你知道聖人這次為何對三郎下手?你知道三郎到底哪點招了他的忌諱?如今,我是可以想些辦法,讓陛下暫時消了疑心,但若不徹底查清此事事,斷絕後患,你敢讓三郎留在洛陽?」

凌雲無言以對,只能問道:「那咱們怎麼才能查清此事?」

竇氏淡淡地道:「我已經在查了。不然,你以為你那小魚此刻在做什麼?」

啊?凌雲突然想起,這次出門母親的確交代過不要帶小魚,原來是早已安排她去做別的事情了!但之前母親根本就不了解小魚,會安排她去做什麼呢?

思量片刻,她猛然醒悟過來:「她去了元家!」她們要查的事,大概只有皇帝和元弘嗣知道真相,皇帝那邊不好查,便只能從元弘嗣這邊下手。竇氏雖不知小魚的來歷,昨日卻見過她帶著痴兒從元家跑出來,知道她有出入元家的本事!可是,「她去元家能做什麼?」總不能抓了元弘嗣上刑拷問吧?

竇氏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張紙:「你看看這個。」

凌雲接過一看,只見這是一張潦草寫就的身契,上頭的人名並無印象,倒是主人家的名字……是元弘嗣!

竇氏輕聲道:「這是今日早間有人投給門房的,留話說這東西性命攸關,務必要立刻交給你父親或是我。你猜猜,這是誰的身契?」

元家下人的身契,性命攸關……凌雲略一思量,恍然大悟:「是阿痴的身契!是了,昨日我就問過她,怎會跑到咱們家來求救。她說是有人告訴她的,卻不肯再往下說。看來,是元家有人暗中幫忙,可這人會是誰?他能知道真相么?」

竇氏瞧著馬車外的寬闊街道,輕輕地吐出了口氣:「我想,她一定知道!」只要小魚能找到她,那個人的手裡,一定有她們想要的答案!

此時,小魚站在元家後院的圍牆裡,卻是一頭霧水——如果不是背上的阿痴斬釘截鐵的說,她們要來的地方就是這裡,她簡直沒法相信,這麼個雜草叢生,破敗不堪,連鬼影子都瞧不見一個的荒棄院落,居然就是元家主母住的地方!

小魚正想回頭再問一句,阿痴卻哧溜一下從她背上滑了下來,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跑,似乎對這裡熟悉之極。小魚也只能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面。

就見阿痴歡快地穿過一處院門,轉過兩道長廊,最後跑進了一處小小的院子里。這處院門裡,倒是有了點住人的模樣,起碼屋子的門窗還算齊全,院子里也打掃得頗為乾淨。阿痴一衝進院子便叫了起來:「阿婆阿婆!」

西廂門一開,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聞聲而出,笑眯眯道:「阿痴來了啊!我的屋裡還有個餅,你快進來吃吧,吃完乖乖坐著,待會兒阿婆來找你。」

阿痴歡呼一聲,跑進了屋子。那嬤嬤抬頭看著小魚,臉上依然是笑眯眯的:「這是國公府的貴客吧,請跟我來。」

小魚心裡倒是吃了一驚,這裡的人對自己的造訪顯然早有準備,但能表現得這般鎮定自如,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院子如此破敗,裡頭的一個嬤嬤身上卻有這樣的氣度,這事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自然也沉得住氣,當下也笑嘻嘻地欠了欠身:「煩勞嬤嬤了。」

那嬤嬤帶著小魚轉出了屋子的側門,走過一處過道,來到了另一個院子。院門裡頭站著一個十來歲的瘦小婢女,見嬤嬤帶人進來,默不作聲地屈了屈膝,隨即便退到外頭,關上了院門。

這院子比剛才那處還要小,整個院子,只有小小的三間屋子,也比剛才那邊更為整潔,院里的青石板上幾乎纖塵不染,這個院子里還飄蕩著一股濃濃的檀香味道。嬤嬤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小魚來到屋門前,掀開門帘,輕聲:「夫人,國公府的客人來了。」

屋裡響起了一個柔和的聲音:「請客人進來吧。」

小魚已是好奇到了極點,向嬤嬤點了點頭,邁步便進了門檻,頓時覺得眼前微微一暗,身上卻是一陣發涼。

這屋子裡到處都空蕩蕩的,似乎連炭盆都沒有生,只在最裡邊點了幾盞銅燈,照亮了一個小小的佛龕。佛龕前孤零零地跪著一個婦人,這屋裡冷如冰窖,她穿得卻似乎並不多,此時剛剛轉過頭來,看著小魚笑了笑。

小魚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今日這一路進來,處處都是意外,但最讓人意外的,卻還是這位夫人的面孔。

她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年紀,面孔圓潤皎潔,眉目細長微彎,鼻樑挺直,雙唇飽滿,竟然是個難得的美人,更難得的是,她眉目之間幾乎看不到一絲戾氣,神色柔和,令人可親。

在來之前,竇氏已簡單地告訴過小魚,元弘嗣原配早逝,和繼室楊氏也已失和多年,這位楊夫人據說十年來一直在家裡吃齋念佛,不問外事。但能拿到阿痴的身契又送到李家來的人,卻也只有她了。加上阿痴被她一詐也承認,是夫人身邊的嬤嬤叫她來李家求救的。因此,小魚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看到一個未老先衰,容顏滄桑,滿腹仇恨的婦人,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夫人竟然如此年輕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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