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十一章 出人意表

馬車,的確是好馬車;車夫,也是體面車夫;就不知這馬車上的人……

瞧著停在不遠處街角的那輛華麗的馬車,公主府的老司閽常年用來瞧人的鼻孔總算低下了一點殿,露出了鼻樑後那兩隻精亮的眼珠子。

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婢子,他到底還是勉為其難般地哼了一聲:「你家主人有事要見五郎君?他難道不知我家郎君近日忙得很?要進府拜會他,可不是遞張帖子就成的。」

小七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老丈誤會了,我家主人的意思是,讓貴府五郎君出來一趟,我家主人就在馬車上等他。」

老司閽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脫口道:「你家主人是哪個?好大的口氣!」

小七的笑容驀地收了起來,鼓鼓的小圓臉上居然也有了幾分氣勢:「老丈慎言!我家主人是誰,原不是老丈該問的,也不是婢子能答的,橫豎五郎君見信便知。還有,我家主人今日也忙得很,只能在這裡等五郎半個時辰。所以還得煩勞老丈儘快送信進去,不然……」她笑了笑,把信往老司閽手上一放,轉身走到馬車跟前,氣定神閑地站在了那裡。

老司閽不由愣住了,旁邊的年輕司閽也忍不住咋舌:「這馬車裡到底是什麼人?咱們要不要……」

老司閽回過神來,冷笑一聲:「什麼人!憑他是什麼人,難不成我們還要怕他?如今這天底下就咱們家一位大長公主,五郎君又是公主心尖上的人,就算是那幾位親王過來,也不能這麼大喇喇叫五郎出來見他!你得記住了,要做好咱們這差事,最要緊就是心明眼亮,絕不能被這些裝腔作勢的人唬住,幫他們傳什麼裝神弄鬼的信!」

年輕司閽聽得連連點頭:姜果然是老的辣,看來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嗯,很多……

馬車那邊,小魚一直從車廂的窗縫裡往外偷瞧,見那老司閽氣憤憤的模樣,忍不住道:「小七小七,我瞧那老頭不像是肯去送信的模樣,要不,還是我翻牆進去得了?不過,這公主府我從來沒進去過,只怕要花點時間才能找到人。」

小七不屑地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也看得出什麼肯不肯的?你要不信,不如現在就翻進去試試?看看是你那邊找人快,還是我這邊送信快?」

小魚抬頭看了看公主府那一丈來高的粉牆,摩拳擦掌地轉頭看向了凌云:「娘子,我瞧著那老頭難纏得很,小七的法子一準不管用,還不如讓婢子翻牆進去找人,就算慢了些,總比在這裡乾等著強……」

凌雲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指指外頭:「你再看看。」

小魚往外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鼻孔朝天的老司閽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年輕的那個正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裡——老司閽剛才轉了幾圈,突然說了聲「我要進去看看」轉身就跑了,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封「裝神弄鬼」的信!

小魚也是茫然不解:「小七,娘子,你們怎麼知道那老頭一定會進去送信?」

小七得意地揚起了頭:「我自然知道,所以只有我才能幫娘子辦這樣的要緊事。」

凌雲微笑不語,因為她和小七都知道,越富貴的地方越勢利,安成大長公主府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貴之地,自然也有一等一的勢利之人。

她只是不知道,在這般富貴之地長大的他,如今又是什麼模樣了。

好在她並沒有等太久。不過一刻多鐘之後,公主府里便快步地跑出來一人。

這人大概十六七歲年紀,身上穿著件半舊的家常袍子,外頭又胡亂裹了個披風,頭髮還有些散亂,然而當他笑著快步走向馬車時,小七卻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好俊的少年!

等走得近了,她才發現,這少年其實生得並不比三郎更俊美,笑得也不比二郎更明爽,只是那滿身的氣度卻著實是與眾不同——縱然此刻穿得如此隨意,卻依舊有股難言的清貴之氣,一眼瞧去,就連他走過的地方,彷彿都要比別處更乾淨些。

小魚都不敢多話了,趕緊鑽出了車廂,打起了車簾。

看著車裡的凌雲,少年笑得愈發明亮。他抬腿想上馬車,卻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三姊姊,好久不見!我沒想到你今日會過來,起得晚了,還沒有梳洗妥當,失禮得很……」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臉也眼見著就紅了起來。

凌雲不由笑了起來,的確是好久不見,眼前的少年長高不少,生得也更俊了,可這一開口一臉紅,卻分明還是她熟悉的那個竇家表弟。

是的,來人正是凌雲的未婚夫婿,竇五郎竇師綸。他是大長公主的孫子,因出生不久母親就病故,容貌生得又像老駙馬竇榮定,因此格外被大長公主憐愛,一直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卻也被養出了一副沉迷丹青、不愛交遊的脾性,人人都道他目中無人,凌雲卻知道,其實他只是孤僻害羞而已。

見他又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笑道:「我今日也沒打扮。」

竇師綸抬眼看了看凌雲,發現她果然穿得簡單之極,頭上更不見裝點,頓時便自在多了。他忙一面抬腿上車進了車廂,一面問道:「三姊姊,我知道你和三郎昨日就來洛陽了,原想著今日午後去找三郎說話,沒想到姊姊一早過來了,姊姊可是有什麼事?」

凌雲輕輕揮了揮手,小七小魚忙走開幾步,一邊一個守住了馬車。車簾落下,遮住了裡頭的兩個人。

公主府的門前,年輕司閽瞧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碰了碰身邊的老司閽:「這是什麼人?五郎還真就跑出來自己上車了!您老人家怎麼瞧出不對,改了主意的?」

老司閽跟著竇師綸一路跑出來,喘得已只剩半條命,聞言卻還是努力地挺起了腰桿,喘息著道,「這有什麼?你得記住了,要做好咱們這差事,最要緊的就是要心明眼亮,不能、不能耽誤了主人的事!」

年輕的司閽茫然點頭,話是沒錯,可他怎麼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呢?

馬車裡,竇師綸也終於瞧出凌雲的神色有些不對,原本明亮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三姊姊,你可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還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對?」

凌雲早已想好了要說的話,但瞧著竇師綸滿是欣喜的笑臉,卻有些難以開口,聽他這麼一問,只能搖頭道:「不是你,是我。」

「是我不對。五郎,咱們的親事,恐怕得……緩一緩了。」

竇師綸愣住了:「為什麼?」他們的親事不是馬上要辦了嗎?天知道他都等了多久了!

說起來,他打小就知道,三姊姊跟別的小娘子是不同的,她不愛說話,不愛生事,也不會耍那些他看不懂的心眼,不會心裡一套臉上一套的糊弄人,最要緊的是,她還從來不覺得不愛騎射不愛出門只愛畫畫有什麼不對!所以他一直都最喜歡跟三姊姊玩。當初聽說她為了照看弟弟去了鄉下,他還氣得偷偷哭了一場:他也是弟弟啊,為什麼三姊姊不來照看自己?

後來他才慢慢明白三姊姊家裡的事,他心疼三郎弟弟,更心疼三姊姊。好在三年前他們總算又見了面,三姊姊變得更安靜也更溫柔了,尤其是她照顧三郎弟弟的時候,是那麼沉靜包容……他心裡羨慕三郎真是羨慕得不得了!所以,當祖母問他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妻子時,他立刻就想到了三姊姊,他發現自己只能想到三姊姊,而祖母笑著說,她也是這麼想的。

祖母說,三姊姊是難得的好女兒,好姊姊,以後一定也會是個好妻子;祖母還說,她看得出來,三姊姊是真的喜歡自己,而不是想通過自己去討好祖母……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聽到這句話時,心裡那種就像花開一樣的歡喜!

從那時起,他就盼著日子快點過,盼著早點把三姊姊娶進門,好不容易他終於十七歲了,馬上就要成親了,可為什麼三姊姊會說,還要緩一緩呢?

看著竇師綸委屈不解的眼神,凌雲心裡也有些不好受,卻只能繼續往下說:「因為我近日才知道,家裡並不打算讓三郎留在洛陽,也沒給他相看過親事。」

竇師綸脫口道:「怎麼會,二郎不是馬上就要……」話一出口,他徹底明白了凌雲的意思,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姑姑姑父他們怎能這般偏心!」

凌雲心裡一聲嘆息,「他們或是另有打算,只是我實在不放心讓三郎離家獨居,所以想再多陪他些時日,也儘快幫他尋門合適的親事。」她已經反覆想過了,只有這樣,三郎才能有他自己的家,她才能真正放心,此事雖不容易,好歹父親總是疼三郎的,四娘五娘也可以幫忙,這是徹底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只有這樣,我才能放心,才能安心去做別的事。」

竇師綸一貫舒朗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三姊姊的意思是,要等三郎弟弟有了家,你才能放心……和我成親?你來告訴我這件事,可是需要我做些什麼?」說到「成親」二字,他臉上不由一陣發熱,但想到可以為三姊姊做點事情,他的心口卻彷彿比臉上熱得更厲害些。

凌雲坦然點頭:「是,我想把親事推遲些時日,此事你不用做什麼,我自會向父母說明,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我只希望……你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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