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洛陽殺機 第十章 峰迴路轉

紫薇城的鐘鼓聲也傳到了一水之隔的積善坊唐國公府。

隨著這悠悠聲響,府邸里後半夜才徹底安靜下各個院落漸漸再次點起了燈火、響起了人聲。

凌雲的小院里,洒掃婆子和做粗使婢女們更是早早地就開始忙碌了,不到天亮,整個院子已是纖塵不染,卻沒人敢就此停歇下來。

因為在這纖塵不染的院子中間,站著的正是又恢複了一臉平板的文嬤嬤。

昨夜,文嬤嬤雖沒拿到人,卻還是留下來接管了整座院子,一道留下的還有兩個婢女和幾個僕婦。如今,那兩個婢子都在上房裡寸步不離地守著凌雲,幾個僕婦則看住了院門。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小院眼下已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囚籠,牢牢地囚住了剛從長安回來的三娘子——家裡最尊貴的小娘子都能落到這般地步,他們又如何能不心驚膽戰?

文嬤嬤並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心思。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上房緊閉的大門,心裡暗暗發狠:這位三娘子看起來倒是篤定得很啊,她是覺得自己拿她沒有別的辦法了么?哼,昨天不過是夜色已深,家裡又有客人,她才不好帶人去把那兩個婢女給搜出來,但眼下天都快亮了,客人們也快走了,她若還是不能抓到人,豈不是白活了這些年?

這三娘昨天不是要她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么?很好,好得很,等到她抓住那兩個婢子,替夫人處置了她們的時候,她一定會讓這裡的人都記住,她文嬤嬤到底是什麼身份!到那時,若是三娘還敢不識時務……摸摸身上的鑰匙,文嬤嬤幾乎笑了出來,她可是奉夫人之命來「好好照顧」這位娘子的,自當不辱使命!

就在這時,上房裡突然傳出了婢子驚惶的聲音:「嬤嬤,勞煩您進來一下。」

三娘難道又出什麼幺蛾子了?文嬤嬤心裡一驚,忙幾步走了進去。就見上房的西屋裡,凌雲大概是剛剛梳洗完畢,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倒是那兩個婢子正四下亂轉,仿若沒頭蒼蠅一般。見文嬤嬤進來,一個便急道:「嬤嬤你快來看看,三娘子的首飾都不見了!」

可不,梳妝台上,首飾盒裡,如今竟是空空如也,昨夜她們幫凌雲散發時還見過的那些珠寶飾物,竟然全都不翼而飛了!

「怎會這樣?」文嬤嬤心知不對,轉頭看向了凌雲。

凌雲也在靜靜地看著她,對上她的目光,才慢吞吞地答道:「我也納悶,怎會這樣?嬤嬤果然是好本事,比我的婢子們強多了。這一下,是不是該讓母親過來瞧瞧了?」

文嬤嬤原來還有些驚愕,聽到這裡,心頭頓時雪亮:原來三娘子打的是這個主意!這事再沒別的可能,定然是三娘故意把首飾藏了起來,好給自己扣一個管事不力、縱容偷盜的罪名,她大概是覺得這樣就能趕走自己,就能保住她那兩個婢女——真真是異想天開!去叫夫人過來?她也太瞧得起她自個兒了!

看著凌雲,她忍不住冷笑起來:「三娘明鑒,這點小事就不必去打擾夫人了,且給老奴少許時間,看老奴如何把這些東西都找出來,叫這自作聰明的小賊現出原形!」這位小娘子拿著這點拙劣手段就想扇自己的臉,自己若不能當場扇將回去,那才真叫枉自為人!

她轉頭便讓兩個婢子出去傳令:院子里的人立刻各回房間,不許亂走亂說,那幾個看門的僕婦都趕緊來上房——她要把這裡一寸一寸地搜上一遍!她就不信了,這麼多首飾還真能一夜之間飛出這屋子不成?

凌雲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卻也無話可說,只能起身站到了一邊。不多時,幾個僕婦走了進來,在文嬤嬤地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搜索起了整間屋子。等到幾人合力抬開床榻,果然發現床榻原先緊靠著的牆角里塞了個布包。幾個人的眼睛頓時都亮了,文嬤嬤更忍不住搶上一步打開了布包——裡頭可不就是那些首飾!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舉起布包轉頭問凌云:「你看這是什……」

她突然笑不出來了——凌雲並不在屋裡。她們剛才都光顧著為發現了首飾而興奮歡呼,卻沒注意到,凌雲已經走出了上房的屋門。聽到文嬤嬤的聲音,她回頭笑了笑,揚起了手裡拿著的那樣東西。

那是一把銅鎖,而且就是文嬤嬤早就準備好了的,打算著凌雲如果不聽話就將她反鎖在這屋裡的那把銅鎖!

文嬤嬤只覺得腦袋裡嗡地一下,趕緊拚命沖了過去。然而就在她眼前,凌雲已不緊不慢地合上了屋門,然後「咔擦」一聲,銅鎖落下,屋門已被緊緊地反鎖起來。

就在文嬤嬤拚命發出的拍門聲和叫喊聲中,凌雲施施然地穿過了空無一人的院子,拉開大門,大步走了出去。

小院外,小魚不知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身上依然背著包袱,一見凌雲就笑道:「娘子真真好本事,昨晚上我瞧著她們那架勢,還以為這次得靠我打悶棍才成呢!」

凌雲搖頭道:「人多。」

小魚贊同地點頭:「可不是,她們人太多,我早上還在發愁這悶棍該怎麼打,就怕驚動了這些人,還是娘子有辦法,真真沒想到,娘子騙起人來也能這般厲害!」

凌雲斷然搖頭:「我沒有。」——她可什麼都沒說,她只是把自己的首飾塞到了自己的床邊,然後,那位驕傲自負又睚眥必報的嬤嬤就自己挖了個坑把她自己給埋進去了。

小魚還想再問,凌雲卻直接道:「走吧!」

小魚知道凌雲這是懶得再說什麼了,忙問:「那咱們現在去哪裡?」

凌雲轉頭瞧了瞧主院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出去。」

出去?出去好啊!小魚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一聲,跟著凌雲往外就走,主僕倆的身影消失了好一會兒,文嬤嬤才帶著一大群人沖了過來。

她站在路口惶然四顧,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那張原本青紅交加的面孔不由漸漸地白了起來。不知愣了多久,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厲聲吩咐幾個人分頭去找人,自己則向著主院的方向拚命跑去。

主院里,竇氏倒是起身。大約是一夜不曾好睡,她的臉色著實有些蒼白,卻還是打起精神問起了府里的安排——昨天夜裡,李淵拉著女婿們生生喝到了後半夜,如今他倒是賦閑在家了,幾個女婿身上可還都有差事呢!

周嬤嬤便笑道:「娘子不必擔心,奴婢適才問過了,四娘五娘早就讓人備好了朝食和車馬,保准把幾位郎子都妥妥噹噹地送到地方,絕不會耽誤他們的差事。」

竇氏點頭輕笑了一聲:「也是,四娘和五娘原是妥當的孩子。」

周嬤嬤立時聽了出她的言之外意,卻也只能順著她的話笑道:「這幾日有她們在,娘子只管歇息就好,您這頭疼的癥候,原本也該換個醫師來瞧瞧了?」

竇氏疲憊地擺了擺手:「你也不必打岔,既然三位郎子都走了,你這就讓阿文帶人去三郎院里一趟,那兩個婢子必在那邊。你讓她幫我好好審審,尤其是七巧,我讓她過去好好伺候三娘的,結果呢!我還真想知道,這幾年她是怎麼伺候的!」

周嬤嬤聽得暗暗嘆氣,她怕的可不就是這個!

她柔聲勸道:「娘子莫要動怒,身子要緊。奴婢知道,您這是憂心三娘,怕她這些年沒人約束,走了邪路。不瞞您說,奴婢也擔心此時,今日一早還特意去問了從長安押車過來的婆子們,裡頭有人原是一直跟著三娘的,雖未曾貼身伺候,卻也瞧得清楚。三娘這些年一心一意照料三郎,事事親力親為,從沒結交過不相干的外人,她身邊那個婢女,也是三郎幼時從外頭撿回來的,只是個粗人罷了。」

「這麼看來,三娘這些年的確是一心照料三郎,自然瞧不得他受委屈,娘子您想,她這幾次頂撞您可不都是為了這個?按奴婢粗淺的想法,這倒也是人之常情。況且三娘打小就倔,如今硬要壓她,就怕適得其反;娘子有什麼打算,倒不妨好好跟她分說,她也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會明白娘子的苦心的。」

「容奴婢再多嘴一句,娘子就算為了自己的身子,也別再跟三娘這麼慪氣下去了,不然莫說國公和二郎他們,便是奴婢,看著也心疼!」

竇氏沉默片刻,輕聲道:「那你的意思是,在我忍了這麼多年,忍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之後,如今還要繼續忍著我自己親生的女兒了?」

周嬤嬤愣了一下,心知竇氏這是鑽了牛角尖,她有心再勸,但瞧著竇氏那蒼白的臉色,想著她經受的那些沒法跟人訴說的苦楚,卻又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正猶豫間,外頭突然傳來文嬤嬤的告罪聲:「啟稟夫人,老奴該死,三娘子剛才突然跑掉了,如今不知去了哪裡……」

竇氏「騰」地坐直了身子。

等到聽完文嬤嬤的話,她瞧著周嬤嬤冷笑起來:「這就是你說的明事理的孩子?你猜,她現在是找弟弟妹妹們訴苦去了呢,還是準備找她阿耶告狀呢?」轉頭她便吩咐文嬤嬤:「帶上院子里的人,到這些東西一處一處地給我找,我倒要看看了……」

她話未說完,原本伺候凌雲的那位婢子氣喘吁吁地帶來了一個消息:車馬房的人說了,凌雲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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