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們 第40節

它安靜地躺在地上,暗紅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上輩子我一定是奪了江寒的老婆並殺了他全家,甚至連他隔壁鄰居家的那條叫做阿黃的狗也沒當過,所以這輩子,他像個妖孽一樣,在我的生活力陰魂不散。

小童那一聲甜甜的「媽媽」,已經教的我如同遭雷劈、外酥里嫩,更遑論江寒在一旁玉樹臨風、眉眼含情地補了那麼一句——「天涯,我和孩子來看你了。」

再一看我身旁的老媽,雙目急速聚焦,很顯然被這突來的「外孫」給驚得已然靈魂出竅。

江寒後面那句話,恰恰驗證了我老媽那不祥的預感,她那青春無敵、美貌有雙的偉大女兒——艾天涯同學在外面連私生子都給她搞了出來。

當時,我只覺得一口鮮血用上了胸口,只想一拳頭將江寒雷飛到湖裡餵魚。

我轉身企圖向我老媽解釋,其實事情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可怕、恐怖、不可饒恕,這僅僅是江寒這個混蛋的惡作劇,卻口乾舌燥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正當我準備安慰她,你閨女這麼高脂肪、低蛋白的生物是絕對生不出這麼眉眼生動、如花似玉的男娃娃來的時候,只見兩道鼻血從我老媽的鼻孔里飛流直下。

我大驚,喊了一聲,媽。

可是,我媽鼻血飛流之後,居然神奇地昏厥了過去,就這樣,昏厥在廠長夫人的懷抱里。

廠長夫人尖叫了一聲。

從她那驚慌的表情里,我就知道了自己將來的命運——不出三十分鐘,這個女人一定會將「老艾家那女娃娃艾天涯可真了不得,居然勾搭了一個男人生了個私生子將她老娘給氣昏了」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千家萬戶,乃至湖裡的那些游魚、水草也會知曉。

於是,我成了麻紡廠的風頭人物。

江寒初戰大捷。

從此,這個男人每次提到此事的時候,都得意到不行。他說,他果然是美貌天成,麗質難棄,三歲女童,八十老太,一個都不放過。就連艾天涯她老媽都被他的美色所惑,以至於除此見面鼻血橫流,差點兒驚艷至死。不過,那天,江寒看到我老媽昏厥了過去,一把將小童給塞進我的懷裡,將我老媽給扶進了屋內,臉上焦灼的表情拿捏準確,眉頭皺結得分寸恰當,堪稱孝子賢孫的學習典範。

老艾慌忙進屋,看到我懷抱著小童,先是一愣,再一看,我老媽的窗前守護著一個「表情痛苦得跟死了丈母娘的賢婿」一般的陌生男子,更是一頭霧水。

幸虧當時江寒仁慈,沒有跟著繼續折騰,要是他抱著我老媽大哭「我那可憐的老丈母娘啊,可憐你才看了你女婿以免,就上了極樂天」,估計老艾也會看著我懷裡的小童,兩眼圓睜地昏死過去的。

老天保佑,我媽居然會在五分鐘內悠悠醒來,老艾在一旁焦灼地幫她擦鼻血。

就在我要探過腦袋去,想要跟我老媽問安的時候,懷裡的小童無比配合地用小手抱著我的臉狂親,一邊親一邊喊「媽媽」。

可憐我老媽,雙眼一閉,再次昏厥。

我還真不知道,我老媽的氣性會這麼大。其實,老太太也有些太不自量力,太天真,也不看看自己閨女是幾兩道行,什麼貨色,有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來勾引一個如此妖嬈到令人髮指的男子。這男人的一件剪裁合體的襯衫就夠她閨女買一年的衣服;這男人的一塊限量的腕錶,她閨女將來擺個婚宴外加將來生崽擺個百歲宴也足夠;就是這個男人停在她家門外的那輛滿身灰塵看似一堆破鐵的保時捷卡宴,也是她閨女累死累活寫一輩子言情小說都賺不到的。

我媽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屋子幾乎都要被她的怒號聲給炸飛,一時之間,天昏地暗、風雲變色、日月無光。

鑒於我的文字力度有足夠糟糕,是在無法描述當日我老媽這個女大王發威時山動地搖之情形,總之,我的遭遇時怎樣之慘烈,怎樣之悲壯,怎樣的令人肝腸寸斷,大家盡情地發揮想像吧。

不過,當她發威結束之後,我和江寒都戰戰兢兢地守在她床前,像兩個「欲偷吃禁果、卻被捉姦在床」的小年輕似的,看著她唾沫與白眼齊飛,桌子、椅子、盤子、碗碟外加檯燈碎於一地。

尤其是江寒,他顯然沒有語聊到我老媽的戰鬥力是如此之彪悍、氣焰如此之囂張、打擊火力如此之狂放猛烈。其實,也怪我不好,不提前告訴江寒,我老媽可是麻紡廠一霸。

江寒原本以為我媽頂多和我一個戰鬥指數,大不了就是哭著臭罵我一頓,他也樂得抱著小童眉飛色舞地看個熱鬧。

現實哪裡會如他想像的那樣美好,現在他已經成功地被我老媽扔出的飛碟給砸破了眉骨,而小童剛要大哭,卻被我老媽一聲雷劈般的怒號將哭泣聲給嚇在了嗓子眼裡,只能抹著小眼淚往我懷裡鑽。我更凄慘,為了防止形象毀滅我還是不要描述,總之,那桌子椅子都曾從我身上飛過。

老艾也跟著我倒了霉,我老媽一個精湛的飛菜刀表演,吊燈被她給擂了下來,直直地砸在了老艾的腦袋上。

最幸運的是廠長夫人,她一看老媽要發飆,已經腳底抹油,從這個戰壕之中脫身而逃。

我媽終於折騰累了,靠在椅子上眉頭不展地發獃,滿眼沉痛的表情。

我原本是想跟她解釋,可是她那火爆的脾氣,我估計我就是解釋了,也會被她一耳光給飛到小區湖裡喂鱉。

老艾也很沉痛地看著我,又看了看我懷裡的小童,上前去試圖安撫我老媽,大概要說諸如「既然事已如此,也只能由著他們年輕人了」的話。

老艾還未開口,我媽已經回過頭來,看著齊齊站在邊上,如同兩個小怨婦的我和江寒。我是真的怨婦,江寒這個混蛋肯定是在故作幽怨,以配合氣氛。

我媽伸了伸手,示意我將小童抱給她。

我當時挺緊張的,我想我媽該不會摔凳子砸椅子摔盤子摔碗碟摔爽了,弦子就跑來要小童,再順手將他砸了那豈不是完蛋了。

我下意識地將小童緊緊抱住,這個無意的動作,看在我老媽眼裡,那就是「人贓俱獲」的護子行為。

她的眉頭一皺,我就忙不迭地跟個叛徒似的將小童雙手奉出。

小童在她的懷裡,也不敢啜泣,只能絞著小手指眼淚汪汪的,一會兒回頭看看江寒,一會兒轉頭看看我。這些訊息落在我老媽和老艾的眼裡,那就是——「爸爸,媽媽,快救救我啊,狼外婆要吃我了!」

我老媽看著懷裡玉雕粉砌一樣的小童,褪去怒火,嘆了口氣,跟女王巡視天下一般俯視著我和江寒,說,你們兩個人,這麼不負責任,有沒有想過,生了孩子,該怎麼養他?

我連忙解釋,我說,媽,這孩子真不是我的,這是他的。

我媽一臉鄙視地看著我,那眼神里透著一股「瞧你們倆齊齊地站在那裡的那份兒默契樣兒,還敢說你們倆沒有什麼」的表情,她說,你的意思,這還是他生的?

情急之下,我連忙點頭,絲毫沒考慮,江寒是一爺們兒,他什麼都能幹,就是生孩子這個技術活他還真做不了。

我媽媽一臉鄙視地看著我,說,他要是有這自產自生的能力,還不被送到動物園裡去?

江寒的臉有些掛不住,但是,他又似乎無比受用我現在的窘態,於是,他郎情妾意地拉拉我的衣袖,又天真無邪的看著我,說,天涯,別說了。媽都被氣成那樣子了。

我被他氣得滿臉通紅,一把甩開他,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存心來折騰是不是?米什麼人啊?你還是人嗎?江寒!

「江寒」倆字,落到我媽的耳朵里,就跟炸彈一樣——她突然「明白」為什麼我會累死累活地將一隻小狗給運回了家。而那隻小狗的名字,不正是叫「江寒」嗎?好啊,好啊,艾天涯,你可真不愧是我閨女,不能和這個叫江寒的男人時時刻刻廝守,就弄回一隻叫江寒的小狗。

我媽這個人,不管說話還是做事的一向作風就是又狠有準,她斜了江寒一眼,說,這事兒既然這樣,孩子也有了,什麼時候辦事兒?

我幾乎都要抱著我媽的大腿痛哭流涕了,我說,媽啊,你算數也不差,你不想想,我每半年就放假回家一次,哪裡有時間懷胎十月去生孩子啊?

「懷胎十月」這四個字我特意咬得極其清楚。

我媽看了看江寒,又看了看我,翻著白眼計算,覺得我手得也很對;可半晌,她猛然想到有一年暑假我根本沒回家,於是壓根不聽我後面的話,上下打量著江寒。

我瞪了江寒一眼,及其焦躁地說,你說句話啊。你跟我媽解釋一下啊。你這都是開玩笑的。

江寒就在我邊上,不說話,目光幽怨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簡直是太毒辣了,完全像一個被惡霸色狼艾天涯同學強霸後,又強行拋棄的小怨婦,欲訴無門的委屈表情恰到好處,欲言又止地來了幽幽一句:天涯啊……

這句「天涯」,在我老媽這個一向自以為閱人無數經驗老道的女人眼裡,那就是「天涯啊,你怎麼能讓我跟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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