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病房裡悄然安靜。

日暮西沉,天色昏暗透紫,氣氛好的讓人有點兒想接個吻。

陳妄幾乎沒多思考,略一仰頭,孟嬰寧剛要直起身來,又被他突然給拽回去了,壓著腦袋親上去。

來勢洶洶。

然後輕輕的落在柔軟的唇。

孟嬰寧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視線看進他眼睛裡。

唇瓣溫柔的貼合,分開一點兒,又重新貼上去,再沒有更多動作。

孟嬰寧眨眨眼:「我以為你感動得打算把我按在床上親。」

陳妄沉沉笑了笑:「我現在這樣嗎?」

「是的呢,我還想你可真是身殘志堅。」

說話間唇瓣斯磨,蹭得心裡發癢,孟嬰寧清了清嗓子,紅著耳朵別開眼,忽然直起身來,推著他肩頭把他重新推回去了。

陳妄靠回床頭。

孟嬰寧坐在床邊,緊跟著靠過來:「你別動哦。」

她捧著男人稜角分明的下巴,仰著腦袋湊上去。

病房門被嘭地一聲拍開,林賀然的和半個身子同時竄進來,大著嗓門兒:「陳妄你怎麼樣了沒死透吧還老子他媽今天真是長見識了還能有把你給——」

林賀然的聲音戛然而止。

傍晚的病房裡,女孩子坐在床邊仰著頭親上去,男人懶洋洋倚靠在床頭,一隻手扶著身上小姑娘的腰。

唯美的畫面被他啪嘰一巴掌給打破了。

孟嬰寧嚇得往前猛地推了一把,直接從床上蹦起來了,手指頭不偏不讓按在了陳妄肩頭的刀傷上,男人肌肉一綳,嘶了一聲。

孟嬰寧面紅耳赤地站在病床前,眼珠咕嚕嚕轉了好幾圈,有種幹壞事兒被抓包了的羞窘。

「那個,你們要是沒完事兒……」林賀然撓了撓鼻子,指指門外,「要麼我先出去,你們繼續?」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孟嬰寧想直接鑽到地底下去。

陳妄二話不說順手抽出自己身後墊著的枕頭朝他劈頭蓋臉丟過去。

林賀然也沒打算躲,枕頭啪嘰一下砸在臉上,被他給拽下來抱在懷裡,然後出去了。

走之前還特別體貼地提醒了聲:「記得鎖門啊!」

「……」

孟嬰寧抬手捂住了臉。

陳妄看著她露在外面透紅的耳朵,嗤笑:「不就是親親?」

「但被你朋友看到了,我又和他不熟,還挺尷尬的,」孟嬰寧小聲說,垂下手,「那我走啦,我回家去給你燒個豬肝粥。」

「我不用喝那玩意兒。」陳妄的表情十分風輕雲淡。

「知道你體質好,但也得補補血,」孟嬰寧指著他,「病人沒有話語權。」

「你會?」

「……我媽燒。」孟嬰寧改口。

陳妄點點頭:「叫林賀然找人送你。」

也不知道是話說的太滿,還是因為幾年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當天夜裡,陳妄發起了高燒。

本來是林賀然說要晚上留下來,但今天的事兒隊里那邊還沒解決,孟嬰寧又執意無論如何都不肯走,最後還是她留下了。

孟嬰寧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也不敢合眼,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兩隻手托著腦袋,就這麼趴在枕邊看了好一會兒。

男人安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從眉骨到鼻樑的輪廓鋒利,濃黑的睫毛刷下來,帶著幾分疲憊和柔和。

下巴上冒出來短短的胡茬。

但怎麼看都很好看。

孟嬰寧幾乎沒怎麼見到過熟睡的陳妄,她睡得比他早,而一般情況下早上她醒的時候,陳妄都也已經醒了。

他甚至基本上不會讓自己睡得很熟,他好像完全沒有過深眠的狀態,甚至上一秒還睡著,下一秒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半分睡意都不會有,眼神始終都是銳利而警惕的。

這種能安安靜靜看著他熟睡的機會,還是第一次有。

看了一會兒,孟嬰寧換了個姿勢,下巴擱在床上仰著臉,從下往上看到陳妄的眉心微微皺起來。

她以為他又做了什麼不好的夢,直起身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柔軟尖細的指尖輕輕地刮蹭過擰緊的眉,剛碰上去,孟嬰寧一頓,然後掌心貼在他臉上。

男人體溫很高,孟嬰寧趕緊站起來,椅子發出刺啦一聲,她俯身靠過去,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額頭。

男人體溫平時就要稍高一些,這會兒熱得有點兒嚇人了,滾燙的。

陳妄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來,正對上她的眼睛。

他看著她,好半天,才啞聲說:「幹什麼?偷親我?」

孟嬰寧抬頭,又用小手貼著他的額頭,皺眉:「你發燒了。」

「嗯?」男人聲音沙啞,不承認自己會生病,「我沒發燒過。」

孟嬰寧瞪著他,抬手按鈴叫了護士。

體溫一量,四十度。

孟嬰寧長這麼大,記憶里病得最重的一次是小時候支原體肺炎住院,那時候她都沒燒成這樣,已經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被扔進鍋里煮,然後再丟進冰水裡,又冷又熱,特別難受。

吊瓶掛上,護士出了病房,房間里又恢複了安靜。

陳妄靠坐在床頭,眼睛耷拉著,唇角低垂,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半晌,他懶懶掀了掀眼皮子:「睡一會兒?」

孟嬰寧搖了搖頭,趴在床邊看著他。

陳妄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形象,估計好不到哪兒去,手一抬,往孟嬰寧眼睛上一遮:「別看了,丑不醜?」

孟嬰寧抬手去拽他的手指:「不醜呀。」

「髒的,都沒洗。」他聲音很低,有些含糊,帶著一點兒生病時的脆弱感和奇異的孩子氣。

孟嬰寧把他的手拽下來,湊近了看著他:「沒臟啊,」說著又鼓了一下腮幫子,「誒,你是不是在怪我沒給你擦臉呢?」

陳妄沉沉地笑了起來。

「不用擦的,乾淨得發光了,你看這房間都不用點燈,」孟嬰寧眨巴著眼,一本正經的說,「陳妄,你現在光芒萬丈。」

陳妄一頓,深深地看著她。

孟嬰寧沒注意到他的變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還是很燙。

「這個針到底管不管用啊,」她皺巴著小臉兒一邊嘟噥一邊站起身來,拿著旁邊水盆掛著的小毛巾顛顛跑到洗手間。

沒一會兒,又跑出來,把水盆也端進去了。

等她端著冷水出來,陳妄閉著眼睛,已經睡著了。

孟嬰寧輕手輕腳走到床頭,擰了條冷毛巾出來,擦掉他額角滲出的汗,然後又換了一條,折好,墊在額頭上。

就這麼折騰了小半宿,冷水了毛巾來來回回地換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後半夜,陳妄才終於退了燒。

孟嬰寧長長舒了口氣,人終於放鬆下來,趴在床邊揉了揉睏倦的眼。

午夜的山林里,空氣潮濕,蟬鳴聲清絕。

黑色的皮靴踩進柔軟濕潤的泥土裡,踩著盤虯交錯的樹根落葉,發出輕微的聲響。

走了一段,陳妄停下腳步。

男人坐在樹下抬起頭來,眉目俊朗,笑容和潤。

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佛牌,佛祖含笑而坐,在瑩潤的月光下看起來溫柔又慈祥。

「我們家那位信這些,我就帶著了,」易陽笑著說,「也就圖個心安。」

陳妄側頭,看見了曾經的另一個自己,男人背靠著樹榦,懶洋洋地伸著腿:「挺好的,信則靈。」

「別人的靈不靈我不知道,我這個應該還挺靈的,」易陽笑笑,「其實這佛牌她給我的時候,我當時就希望我們能一輩子在一起,以後我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聲,快快樂樂的長大。」

易陽苦笑了一聲:「我給她寫遺書的時候心裡還想著,我命這麼大,估計這信得到我老了那天她才能看見,結果她那天偷偷給看了,就哭,她說無論我在哪兒,她都會陪著我,只要是兩個人一起,就在哪兒都不怕。」

「她說她不難過,也不恨,她很驕傲,她就是覺得……對不起長安。」

「陳隊,我是個戰士。」

靠坐在樹下的陳妄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易陽忽然抬起頭來,遠遠地看著他的方向說:「為了我們頭頂的這片天,腳踩著的這塊地,為了我的孩子能好好的長大,為了我們曾經坐在一起討論過的那個未來,為了所有的這些,無論我最後是什麼結果,我也都很驕傲。」

「無論什麼人,什麼樣的事兒,都不能將我和我們的光輝踐踏。」

易陽微笑著看著他,平和地說:「陳隊,你也一樣,你應該光芒萬丈。」

……

陳妄睜開眼睛。

病房裡悄然無聲,天邊將將泛起魚肚白,天灰濛濛的亮,空氣乾燥陰涼,瀰漫著一股很淡的藥味混著消毒水味。

陳妄看著空茫茫的雪白天花板,靜了一會兒,側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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